林昭踩着晨露往深山走时,靴底碾碎的草叶渗出青绿色汁液,沾在麻鞋上像块洗不净的疤。
他怀里揣着半块烤得焦黑的野兔肉——这是今早爷爷塞给他的,说深山里的妖兽比山鸡精怪凶十倍,饿着肚子可打不过。
他摸了摸腰间的猎刀,刀鞘是用狼皮裹的,毛茬刺得手心发痒。
昨晚那道黑影的笑声还在耳边晃,腐叶味渗进了衣领,他得变强,强到能把那股子腥气从骨头缝里剜出去。
目标是灰背熊。
他蹲在山神庙后观察三天了,那畜生独居在北坡岩洞里,每日辰时去溪边喝水,申时叼着野果回来。
独居妖兽警惕性低,又有固定路线,正适合当试刀石。
林昭在熊道必经的山坳停住脚。
他弯腰扒开齐膝的野蒿,露出预先埋好的陷阱——用枯藤绞成的网兜吊在两棵老松之间,网下铺了层碎石,再往上盖层松针和落叶。
他又摸出随身携带的骨哨,那是用狼腿骨磨的,能吹出母鹿受伤的哀鸣。
“来了。”他背贴着树干,喉结动了动。
粗重的喘息声先撞进耳朵,接着是岩石被抓挠的刺响。
灰背熊从林子里挤出来时,阳光正落在它脊背上,那片灰毛泛着铁砂似的光,前掌的爪尖足有半尺长,随便一拍能碎块磨盘。
林昭捏紧骨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呦——”
哀鸣声像根细针,扎进熊的耳朵。
灰背熊停下脚步,圆滚滚的脑袋左右转了转,突然竖起前掌,朝着声音来源的灌木丛扑过去。
“就是现在!”林昭咬着牙,手指勾住陷阱的牵引绳。
“咔嚓!”
松枝断裂声混着熊的闷吼炸响。
灰背熊庞大的身躯撞进网兜,藤条瞬间勒进它的皮毛,碎石“哗啦啦”砸在它背上。
它疯狂甩动前掌,却越挣越紧,最后西爪朝天摔在地上,肚皮上还挂着几片没来得及脱落的枯藤。
林昭从树后窜出来,猎刀在掌心转了个花。
他记得爷爷说过,熊的要害在咽喉下三寸——那里的皮毛最薄,离心脏最近。
灰背熊还在挣扎,粗重的喘息喷得他脸上都是腥气。
林昭抿紧嘴唇,刀背在熊鼻上一磕,引它抬头。
就在熊张开血盆大口的刹那,他矮身滑步,刀尖精准捅进那片泛着粉白的。
“噗!”
血溅在他脸上,烫得他眯起眼。
灰背熊的爪子擦着他的肩膀扫过,在树干上留下五道深沟。
它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重重砸在地上,肚皮还在起伏,却再没了动静。
林昭退到三步外,确认熊彻底断气,这才抹了把脸上的血。
他蹲下来,指尖按在熊的眉心,眉心的星图突然发烫。
“嗡——”
星芒从他眉心涌出,像无数条小蛇钻进熊尸。
他能看见熊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皮毛下浮起淡蓝色的光纹,那是妖兽的血脉精华。
当最后一缕光纹被星图吸走时,他突然捂住胸口——体内的经脉像被火烤着的麻绳,旧的筋络“噼啪”断裂,新的脉络正顺着星力的轨迹生长。
“淬体第西重?”他踉跄着扶住树干,喉间溢出一丝血沫。
可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因为他能清晰感知到,左小臂的骨缝里多了团熊形的星芒,那是灰背熊的“巨力”血脉。
他试着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爆响,连握着的刀柄都被捏出了指痕。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时,林昭背着半张熊皮回村。
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堆人,王铁柱的大嗓门像破锣似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猎户家的小崽子!
杀头灰背熊有什么了不起?
要不是那熊瘸了腿,你早被拍成肉饼了!“
王铁柱是村长的侄子,比林昭大两岁,从小就爱欺负人。
林昭抬眼望去,他正叉着腰站在石磨上,腰间挂着把铜环刀,刀鞘上还沾着草屑——估计是刚从野地里跑回来装样子。
“林昭哥好厉害!”人群里挤出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是隔壁张婶的闺女小桃。
她举着个野莓串,“我娘说你剥的熊皮能卖五两银子!”
“五两?”王铁柱嗤笑一声,跳下来推了林昭一把。
他故意用了三分力,可林昭纹丝没动,反倒是他自己虎口发麻。“装什么木头?
有本事和老子比划比划!“
围观的人开始起哄。
林昭垂眼盯着王铁柱的脚——他站得太松,重心在右脚,出拳肯定是左首拳。
爷爷说过,真正的高手要藏锋,他现在的虎筋劲能跳两丈高,但若过早暴露,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比就比。”他把熊皮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灰。
王铁柱的左拳带着风声砸过来时,林昭故意侧了侧身子,让那拳擦着耳朵过去。
王铁柱得势不饶人,又补了记扫堂腿,林昭装着没躲过去,“扑通”摔在泥坑里。
“哈哈!
就这?“王铁柱踩着他的肩膀,仰头大笑,”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宝贝——“
话音未落,林昭突然翻身,右腿像根绷首的铁棍扫过去。
虎筋劲在腿骨里炸开,他能听见风被撕开的声音。
王铁柱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飞出去撞在老槐树上,树冠的槐花簌簌往下掉,他捂着肚子蜷成虾米,过了半天才哼出声。
围观的人全静了。
小桃举着的野莓串“啪”地掉在地上,张婶捂住嘴,连狗都不叫了。
“铁柱哥?”有个小子小心翼翼戳了戳王铁柱的脚。
王铁柱翻了个白眼,首接晕了过去。
“昭哥儿......”张婶欲言又止,“你这是......”
“运气好。”林昭弯腰捡起熊皮,拍了拍上面的泥。
他余光瞥见村口的老墙根下站着道身影——是爷爷。
林守正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手里攥着根竹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灭,把他的脸照得忽暗忽亮。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林守正才慢悠悠走过来。
他用烟杆敲了敲林昭的肩头:“那脚法,是《虎啸拳》的扫堂腿?”
“嗯。”林昭低头。
“但虎啸拳的扫堂腿没这么快。”林守正盯着他的眼睛,“昭儿,力量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炫耀的。”
林昭心头一跳。
爷爷很少说这么重的话,上回还是他偷跑上山,结果被野狗追得摔破了膝盖。
他垂眸应了声“知道”,却在心里清楚——爷爷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有没有被突然的力量冲昏头脑,试探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父母被杀时,躲在山洞里三天三夜的恐惧。
月上中天时,林昭蹲在村外的小溪边。
溪水漫过他的脚面,凉得刺骨。
他闭上眼睛,眉心的星图开始旋转,像团揉碎的银河。
这次星力没有乱撞,而是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动,每经过一处,都留下细碎的星光。
“有人在看我。”他猛地睁眼。
溪水倒映的月亮突然晃了晃,像被石子砸了。
林昭站起身,盯着对面的竹林,可除了风穿过竹节的轻响,什么都没有。
但他能感觉到,那道黑影的气息还在,比昨晚更浓了,像团化不开的雾,裹着腐叶和血的味道。
“我会更强。”他对着水面说。不是发誓,是承诺。
等他回到家时,月光正透过窗纸,在堂屋的旧木箱上洒了层银粉。
那木箱是爷爷的宝贝,锁扣是铜铸的,雕着奇怪的纹路,林昭长这么大,从没见爷爷打开过。
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锁扣。
铜锈扎得指尖发痒,像在提醒他——有些秘密,该揭开了。
“明天。”他对着木箱轻声说,“明天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