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 烬途同行
＞ 腐臭的血腥味混杂着荒原特有的金属锈蚀气息，在狭小的洼地里弥漫开来，浓烈得令人作呕。
＞ 那头被一拳轰碎的夜鸮首领尸体软塌塌地挂在远处的黑岩上，暗绿色的毒血顺着嶙峋的岩石纹理缓缓流淌，滴落在砂石上，发出“滋滋”的腐蚀轻响。
＞ 篝火的光芒在忽起的腥风中剧烈摇曳，将叶晨挡在沈瑶光身前的影子拉扯得更加巨大、狰狞，如同扎根于血泊的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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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洼地中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腐臭。
空中，那两头幸存的腐爪夜鸮发出几声惊惧不安的嘶鸣，猩绿的眼珠在叶晨身上和他身后那具惨烈的首领尸体间来回扫视。凶兽的本能让它们感知到眼前这个散发着凶煞气息的人形存在是何等危险。短暂的盘旋犹豫后，它们不甘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啼叫，猛地振翅，裹挟着腥风，如同两道巨大的灰色幽灵，仓皇地融入了荒原深处永恒的昏暗中，消失不见。
威胁暂时解除。
叶晨缓缓放下沾满暗绿毒血和骨渣的拳头。皮肤下暗红的魔纹贪婪地蠕动着，将那些污秽的毒血和残存的凶煞源炁迅速吞噬、炼化。一丝微弱但精纯的能量汇入经脉，稍稍缓解了魔躯的饥渴。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沈瑶光。
那股精纯的生机气息，如同黑暗中最的烛火，近在咫尺。烬墟魔典的吞噬欲望如同被撩拨的毒蛇，在识海中疯狂地嘶鸣、昂首！胸口紧贴心脏的血河魔刃，也传递出冰冷的、催促的悸动。
**吞噬她！就在此刻！她的生机足以让你恢复大半力量！足以压制魔刃的反噬！**
冰冷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的理智。
他需要力量。复仇需要力量，在这片永夜荒原活下去需要力量，压制体内这头随时可能反噬的太古凶兽更需要力量！沈瑶光的生机，无疑是最首接、最有效的“柴薪”！
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指尖的暗红魔纹亮起微芒。
“呜…”
身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如同幼兽悲鸣般的抽泣。
叶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细微的抽泣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吞噬欲望的喧嚣。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额角青筋突突跳动。识海中，《烬墟魔典》漆黑的页面疯狂翻卷，血河魔刃冰冷的意志在咆哮撕扯，与那一声无助的抽泣激烈碰撞！
剧痛再次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这一次，不仅仅是魔刃的反噬，还有一种源自意志本身的撕裂感。
“呼…呼…” 他粗重地喘息着，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吞噬的冲动。再睁开眼时，眼底的魔焰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和决绝取代。
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麻烦。杀了她，吞噬她，固然能获得力量。但她身上那股能平复魔性躁动的奇异力量，以及她星陨谷的身份，或许…还有别的价值。在彻底弄清之前，她活着，可能比一具尸体更有用。
冰冷的理智最终压倒了本能的贪婪。
叶晨缓缓转过身。
沈瑶光依旧蜷缩在冰冷的岩石旁，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试图阻止那不受控制的呜咽。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和灰尘，空洞的浅碧色眸子茫然地“望”着前方，里面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一片死寂的绝望。她纤细的身体在初秋荒原的夜风中瑟瑟发抖，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
叶晨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冰冷，审视，不带一丝温度。随即移开，扫过洼地中央那堆燃烧着奇异暖黄色火焰的篝火，以及散落在地、被压坏的药草。
他沉默地走到篝火旁，蹲下身。篝火燃烧的是一种灰白色的、如同枯骨般的奇异木柴，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驱散着周围的寒意和血腥味。他伸出手指，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跳跃的火焰。火焰的温度并不灼人，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甚至隐隐有一丝微弱的、安抚灵魂的力量波动。
星陨谷的东西？
他不再理会篝火，目光转向散落在地的药草。几株根须细长、叶片呈银灰色的“枯心藤”，还有几朵被踩扁的、散发着微弱清香的淡紫色小花“宁神花”。都是些低阶的、带有微弱安神镇痛效果的草药，在这荒原上也算聊胜于无。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几株还算完好的药草捡起，走到沈瑶光面前。
沈瑶光似乎感应到他的靠近，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岩石，退无可退。空洞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叶晨没有开口，只是将手中的药草粗暴地塞进她冰冷颤抖的手里。动作生硬，毫无温柔可言。
沈瑶光被这突然的触碰吓得又是一抖，但当冰冷的指尖触碰到那几株散发着微弱清香的草药时，她空洞的眸子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她紧紧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攥住了那几株药草，仿佛能从上面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叶晨不再看她，转身走到那头被他轰杀的夜鸮首领尸体旁。那庞大的尸体挂在岩石上，散发着浓烈的腐臭。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五指如钩，裹挟着暗红的烬墟源炁，嗤啦一声，轻易地撕开夜鸮覆盖着腐烂肉膜的胸膛，精准地掏出了一枚鸽子蛋大小、散发着微弱土行和风系驳杂源炁的暗黄色兽核。
兽核入手温润，但能量驳杂且蕴含戾气。对于寻常修士而言或许有用，但对修炼《烬墟魔典》的叶晨来说，这点能量聊胜于无，远不如首接吞噬血肉来得高效。他随手将兽核塞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洼地边缘，背对着篝火和沈瑶光，面朝荒原无尽的黑暗坐了下来。暗青色的背影在篝火映照下显得孤绝而冰冷，如同一尊沉默的礁石。
洼地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荒原呜咽的风声，以及…身后少女极力压抑的、细碎而颤抖的呼吸声。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叶晨没有回头，但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触须，清晰地捕捉到身后的一切。
沈瑶光颤抖着，摸索着，将叶晨塞给她的那几株枯心藤和宁神花小心地放在膝上。她伸出纤细却沾满污秽的手指，动作生涩却异常专注地，将药草揉碎、挤出汁液。浅绿色的汁液滴落在她苍白的手腕上，散发出淡淡的、带着苦涩的清香味。
然后，她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散发着微弱清香的汁液，涂抹在自己手臂上几处被岩石擦破的伤口上，还有额角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上。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医者本能的专注。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空洞的眸子茫然地“望”向叶晨孤绝冰冷的背影方向。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蜷缩得更小。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将她的影子也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射在冰冷的岩石上，与叶晨那道如同魔影般的巨大投影，形成一种诡异的、沉默的并立。
荒原的风，卷过洼地，吹动篝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叶晨依旧背对着她，如同雕塑。但那双在阴影中睁开的眼眸深处，冰冷的魔焰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荡开，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
烬途漫长，血债待偿。而此刻，这死寂的荒原洼地中，一魔一盲，两道孤影，在篝火旁沉默地等待着黎明的审判，或者说，等待着下一场杀戮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