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蒲扇般的大手拍在陆昭单薄的肩膀上，差点把她拍趴下。
“小兄弟，想开点！跟着宋大人干，有前途！”他嗓门洪亮，震得陆昭耳朵嗡嗡响。
前途？陆昭内心泪流成河。
她的前途是阳光、沙滩、躺着数钱！不是大理寺的卷宗和尸体！
她抱着自己可怜的小包袱，像只被拎住后颈皮的猫，蔫头耷脑地被赵大“护送”着，穿过越来越繁华的街道，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刑狱审判权力的森严建筑——大理寺。
朱红的高墙，漆黑的门匾，门口两尊石狮子龇牙咧嘴，仿佛在嘲笑她这个妄想当咸鱼的倒霉蛋。
空气里都飘着一股“生人勿近，卷王入内”的肃杀气息。
“赵捕头！”门口守卫恭敬行礼，好奇地打量陆昭，“这位是？”
“新来的书吏，陆明！宋大人亲自点的卯！”赵大嗓门不减。
守卫眼神立刻变了，带着点同情和敬畏。
陆昭：“……” 点卯？她连卖身契都没签呢！资本主义都没这么黑！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是一个宽阔的庭院。
几个穿着不同品级官服的人步履匆匆，夹着厚厚的卷宗，眉头紧锁，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角落里，一个穿着青色小吏服饰、看着就很机灵的年轻人，正唾沫横飞地跟另一个愁眉苦脸的同僚说着什么。
“小吴！”赵大吼了一嗓子。
那机灵小吏立刻蹦过来：“赵头儿！哟，这位面生，新来的？”
“陆明，宋大人新招的书吏。”赵大言简意赅，“大人吩咐了，带他去领腰牌，然后…嗯，去卷库找王寺正报道。大人说，戌时前案卷要整理完。”
“戌时前？！”小吴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陆昭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悲悯，“兄弟，保重啊！王寺正…咳，比较…严谨。”他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陆昭眼前一黑。
戌时？天都黑透了！这比996还狠，简首是007古代版！她上辈子就是猝死的啊喂！
领了一块沉甸甸的木制腰牌，刻着“大理寺书吏·陆明”几个字。陆昭摸着牌子，感觉像戴上了无形的枷锁。跟着小吴穿过回廊，来到一处散发着陈旧纸墨味道的巨大库房。
一个穿着深绿色官袍、头发花白、腰板挺得笔首的老者，正拿着一把鸡毛掸子，一丝不苟地掸着书架上的灰尘。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水晶片老花镜，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陆昭和…他怀里那个小小的包袱。
“王寺正，这位是新来的书吏陆明，宋大人吩咐来协助整理案卷。”小吴赔着笑。
王寺正没说话，只是用他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陆昭，看得她心里发毛。
半晌，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旁边一张堆满卷宗、摇摇欲坠的书案。
“那些，”他声音平板无波，像块陈年木头，“城南三起斗殴伤人案，城北两起偷盗案，还有上月积压的邻里纠纷诉状，共计二十七份。按时间、地点、涉案人、案情概要、处理结果分门别类，誊录清晰，归档入库。”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昭脸上，“戌时前。字迹要工整，不得潦草，不得涂改，不得遗漏。”
陆昭看着那座“作业山”，感觉心脏又开始幻痛了。
二十七份！戌时前！她哆嗦着问：“王…王大人，有…有参考格式吗？”
王寺正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本装订整齐、字迹如同印刷体般工整的册子，丢在书案最上面：“此为范本。若有差池，”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寒光一闪，“按渎职论处。”
小吴同情地拍了拍陆昭的肩膀，溜得比兔子还快。
陆昭认命地坐到书案后，翻开那本“范本”。很好，标准的馆阁体，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她拿起毛笔，蘸了墨，试图模仿。写出来的字…像被狗啃过的蚯蚓在爬。
“……” 咸鱼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她上辈子用键盘打字如飞，这辈子却要跟毛笔较劲！
时间在枯燥的书写和与毛笔的搏斗中一点点流逝。手腕酸了，眼皮打架了，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她无比怀念那个只啃了一半的肉包子。
“陆明！”赵大的声音像道惊雷，吓得陆昭手一抖，一滴浓墨狠狠砸在刚誊了一半的卷宗上。
完了！渎职！陆昭脸都白了。
赵大没注意，风风火火冲进来：“别写了！宋大人回来了，叫你过去！河边那案子有眉目了！”
陆昭如蒙大赦，丢下毛笔就跟了出去，留下那个墨点和一堆“狗爬字”在桌上控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