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卷宗、殓房和被迫营业的哀嚎中滑过。
自郑府案后，陆昭在大理寺的地位微妙地提升了一截。
赵大和小吴待她更亲近，唤“陆哥”时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佩服。当然，工作量也随之“水涨船高”。
宋砚那张冰山脸下达“陆明，随我去现场”命令的频率，明显呈几何级增长。
陆昭的咸鱼之魂在“卷王光环”的持续照射下顽强挣扎。
她总结出了一套“大理寺生存法则”：卯时点卯能踩点绝不早到；宋砚若在值房处理公文，她便缩在角落的书案后，面前摊开一卷厚厚的《大胤刑律疏议》，脑袋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偶尔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若宋砚外出，她更是如蒙大赦，立刻化身壁虎，紧贴墙角，恨不得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求不被王寺正或哪位路过的寺丞抓了壮丁去整理那堆积如山的旧卷宗。
“陆哥，城南新开了家羊肉汤饼铺子，那汤头熬得雪白，撒上一把翠绿的芫荽，啧啧……”小吴凑到正打瞌睡的陆昭耳边，压低声音诱惑。
陆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眼中放出绿光：“当真？离下值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时辰！”赵大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算，嗓门洪亮。
“熬！”陆昭立刻挺首腰板，精神抖擞地翻开面前的《疏议》，目光炯炯。
一旦下值的梆子敲响，陆昭绝对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脱下那身灰扑扑的书吏袍，换上不起眼的棉布男装，她便一头扎进京都纵横交错的小巷，循着赵大小吴提供的“美食秘籍”或自己敏锐的嗅觉，开始她的“躺平打卡”之旅。
城西的胡麻油酥烧饼，刚出炉时酥脆掉渣，芝麻香气首冲天灵盖；南城桥头老妪卖的桂花酒酿小圆子，甜而不腻，温温热热下肚，驱散一身寒气；东市不起眼角落里的炙子烤肉，肥瘦相间的羊肉在滚烫的铁板上滋滋作响，撒上粗盐和孜然，配着烤得焦香的胡饼……每一处都留下了陆昭心满意足的身影。
她甚至偷偷用炭笔在小本子上画了张简陋的“京都美食地图”，标满星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工伤补偿打卡点”。
偶尔在某个摊子前大快朵颐时，会恍惚觉得，这穿越后的咸鱼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只要别出命案。
然而，大理寺的平静，如同深冬湖面的薄冰，注定无法长久。
——
腊月廿三，小年清晨。天色将明未明，一层薄雾笼罩着京都南城一处相对清静的巷弄。寒意刺骨，滴水成冰。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缩着脖子的送水杂役老张头，挑着两只空木桶，哆哆嗦嗦地走到巷尾一户不起眼的青砖小院前。这户人家姓林，当家的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常年在城外工坊干活，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家里只有他身怀六甲的年轻妻子林氏独居。
“林娘子！送水来啦！” 老张头放下扁担，搓着冻僵的手，习惯性地朝院内喊了一嗓子。往日这时候，林娘子总会应一声，很快出来开门。
今天，院内一片死寂。
老张头又喊了两声，依旧毫无回应。他心下奇怪，凑近门缝往里瞧了瞧。院门竟是从里面虚掩着的，没闩死！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一推。
“吱呀——” 门开了。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冬日清晨的寒气，如同冰冷的拳头，狠狠砸在老张头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探头望去，整个人瞬间僵在了门口，如同被冻住。
院子里一片狼藉！晾衣架被推倒，几件半干的粗布衣裳散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堂屋的门大敞着，门槛上……门槛上赫然有一大滩己经半凝固、颜色发暗的粘稠血迹！
“啊——！！！” 老张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跌倒在门外冰冷的石板路上，两只空木桶“哐当”滚出老远。他手脚并用，屁滚尿流地往巷口爬，一边爬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死人啦！出人命啦！救命啊——！”
凄厉的呼救声划破了清晨的死寂，瞬间惊醒了整条巷子。相邻几户人家的门“砰砰”打开，有人披着衣服惊恐地探头张望。
“怎么了老张头？”
“谁家出事了？”
“血！好多血！林……林家娘子……” 老张头瘫在地上，指着那扇洞开的院门，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很快，小小的院落被闻讯赶来的坊正和几个胆大的汉子围住。浓重的血腥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熏得人几欲作呕。几个胆子稍大的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挪到林家院门口，探头朝堂屋望去——
“呕——！” 当场就有人弯腰狂吐起来。
堂屋正中央的地上，仰面躺着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年轻女子。她的腹部被利器残忍地剖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脏器隐约可见，暗红的血液浸透了身下的青砖地面，凝固成一片恐怖的深褐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高高隆起的孕肚，此刻竟空空如也！胎儿……不见了！
女子双目圆睁，瞳孔散大，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痛苦。她的衣衫被撕扯得凌乱不堪，露出大片肌肤，脖颈处有明显的青紫色掐痕。屋内桌椅翻倒，一只粗瓷茶碗摔碎在尸体不远处，几件不值钱的铜锡器皿散落在角落，一个旧木匣子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天杀的！造孽啊！”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一尸两命啊！”
“采花贼！一定是采花贼干的！劫财害命啊！”
“报官！快报官！”
——
消息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瞬间在京都炸开！
“南城孕妇被害，腹中胎儿被夺！”
“手段凶残，天理难容！”
“是劫财？还是采花大盗行凶？”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谈之色变。尤其是家中有孕妇或年轻女眷的人家，更是人心惶惶，闭门锁户。一股无形的恐惧笼罩了京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