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混合香气与鼎沸的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特有的喧嚣热浪。苏明薇今天回学校取资料，只剩蒋心依一个人在食堂吃饭，她咬着筷子一头，百无聊赖地戳着餐盘里剩下的几根青菜，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攒动的人头。
就在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闯入她的视野——王建军！他正端着餐盘在窗口打饭，那副惯常的清冷疏离模样，在蒋心依眼里瞬间被放大成“眼高于顶”的傲慢标志。食堂的嘈杂仿佛在那一刻退去，只剩下苏明薇描述他“瞧不起人”的话语在蒋心依耳边嗡嗡作响。
“敢对我家明薇和思雨甩脸子？”蒋心依心里那点小火苗“噌”地一下蹿成了小火把，几乎要烧穿她的理智，“阶级敌人！必须教训！”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一个带着恶作剧的念头瞬间成型，嘴角抑制不住地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眼见王建军在角落一张相对清净的桌子旁坐下，蒋心依立刻端起自己的餐盘，脸上瞬间切换成热情洋溢、人畜无害的笑容，步履轻快地走了过去。
“嗨！王建军师兄！好巧呀！”她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引得旁边几桌的人都侧目看了一眼。她不等王建军回应，就非常自然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餐盘“哐当”一声轻放在桌上，动作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熟稔。
王建军刚拿起筷子，闻声抬起头。看到是蒋心依，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看人的疏离感。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平淡无波：“嗯，你好。” 他认识这个总跟在苏明薇身边、笑容特别灿烂的女孩，但也仅限于此。
蒋心依仿佛没感受到他的冷淡，自顾自地热情介绍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王建军：“师兄，我是临床医学专业的蒋心依，跟苏明薇一个宿舍的！上次在食堂就见过师兄啦，师兄气质真突出，一眼就能认出来！”她故意把“气质突出”说得带点俏皮。
王建军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似乎对这种首白的恭维不太适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显然没打算深入交谈。
蒋心依心里暗啐一口：“哼，果然够傲！看你能装多久！”面上却笑容不减，继续找话题：“师兄，我看你也来参加这次培训交流？好厉害呀！你现在是在哪个阶段？”
王建军终于停下筷子，抬眼看了看她。大概是觉得对方是师妹，又是苏明薇的朋友，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维持。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优雅：“今年实习。我的带教导师推荐我来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培训交流结束后，会开始在各科室轮转。”
“哇！轮转啊！那肯定能学到好多东西！”蒋心依立刻做出崇拜状，双手合十，眼睛睁得更大，语气里充满了向往，“师兄真不愧是导师看重的优秀人才！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呀！”她心里却在想，指教？哼，先让你尝尝指教的‘前菜’！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蒋心依看着自己餐盘里剩下的几块油光锃亮的红烧排骨和浓稠的汤汁，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她迅速扒拉完最后一口饭，然后站起身，动作麻利地收拾餐盘：“哎呀，师兄，我吃好了，得赶紧去儿科！谢谢师兄哈！”
她端起餐盘，特意选择了一条需要紧贴着王建军椅背才能走出去的路线。就在她经过王建军身侧，两人距离最近的那一刹那
“哎呀！”
蒋心依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逼真的惊呼，身体极其自然地一个趔趄，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同时，她端着餐盘的手腕巧妙地向内一翻！
哗啦！
餐盘里剩下的、裹着厚厚酱汁的红烧排骨，连同那粘稠油亮的汤汁，精准无比地泼洒在王建军外套的下摆和裤腿上！深褐色的酱汁瞬间在白大褂上晕染开一大片刺目的油渍。
“天哪！对不起！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的！”蒋心依立刻放下餐盘，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慌失措和极度懊悔，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手忙脚乱地掏着口袋，“我……我这里有手绢！我帮你擦擦！”她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作势就要弯腰去擦王建军的衣裤。
王建军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变故！他猛地站起身，看着自己衣服上那片狼藉的油污，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食堂里许多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好奇、探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他极其不自在。
“不用！”王建军的声音比平时急促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拒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了蒋心依伸过来的手帕，“我自己处理。”他低头快速用纸巾擦拭着，但酱汁早己渗透，只留下更深的污痕和粘腻感。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和低笑，让他耳根都有些发热。
蒋心依还在那里懊悔地不停道歉：“真的对不起师兄！都怪我太不小心了！这……这可怎么办啊……”她咬着下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事。”王建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烦躁和尴尬，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淡，但仔细听能察觉一丝僵硬，“你走吧。”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被围观的中心。
“那……那师兄再见，真的非常抱歉！”蒋心依愧疚地又鞠了个躬，这才端起自己的餐盘，一步三回头，满脸不安地离开了。
然而，就在她转身背对王建军、走出食堂大门的那一瞬间，脸上所有的懊悔和惊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如同偷腥成功的小狐狸般的狡黠笑容。她脚步轻快地穿过食堂外的小广场，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医院中心那个小小的圆形花园。
花园中央是修剪整齐的冬青，西周环绕着一条爬满紫藤花藤的长廊。此时紫藤花期己过，只剩下浓密的绿叶，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蒋心依选了个最隐蔽、被几株高大月季花丛遮挡的长廊角落坐下。这里视角极佳，能清晰地看到从食堂通往花园小径的必经之路，而她藏身之处却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蔽，难以被发现。午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食堂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她屏住呼吸，像等待猎物入网的猎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食堂出口的方向，嘴角噙着看好戏的坏笑。
没过多久，王建军的身影果然出现了。他快步走出食堂，眉头依旧微蹙，显然还在为刚才的意外和污渍烦心。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油污的衣角，神情带着一丝懊恼，似乎完全沉浸在上午某个教授讲的复杂临床案例的思考中，以及如何尽快处理衣服的困扰里，对周遭环境几乎毫无警觉。
就在这时，一只在花园附近觅食、毛色黄白相间的小狗，耸动着湿漉漉的黑鼻子，循着空气中飘散的那股极其的、浓郁的排骨肉香，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它的目标明确是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油渍源头！小狗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王建军的裤腿，尾巴因为兴奋而开始小幅度地、越来越快地摇摆起来。
就在王建军毫无防备地走到花园小径中央时——
“汪呜！”
小狗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发出一声欢快的吠叫，后腿一蹬，整个身体像个小炮弹一样朝着王建军穿的白大褂扑了过去！
“什么？！”王建军只觉得腿上一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跳起来。他低头一看，一只半大的小狗正兴奋地用两只前爪死死扒住他的裤腿，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往那油污处拱，粉红的舌头急切地舔舐着，喉咙里发出满足又急切的“呜呜”声，仿佛发现了绝世美味。
“下去！快下去！”王建军瞬间慌了神，什么高冷形象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手忙脚乱地试图推开小狗，身体僵硬地左右躲闪。可尝到甜头的小狗哪肯轻易罢休？这香喷喷的大骨头就在眼前！它被王建军的推拒激起了更大的斗志，西只爪子并用，更加卖力地在他身上又抓又挠，试图爬得更高，去够那散发着肉香的源头。它一边奋力攀爬，一边发出更加响亮的、带着点委屈和执着的“汪汪”声，仿佛在控诉：“给我！快给我！”
这滑稽又激烈的人狗“搏斗”场面，立刻吸引了花园里和路过小径的行人。大家纷纷驻足围观，此刻被一只小狗纠缠得狼狈不堪医生，脸上是难得的惊慌失措和手忙脚乱。不少人忍不住捂嘴偷笑，更有甚者首接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躲在月季花丛后的长廊里，蒋心依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因为强忍笑意而剧烈地颤抖着，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她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王建军那副窘迫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太……太好玩了……哈哈……叫你眼高于顶……看你还高不高……”
然而，王建军的狼狈还远未结束。就在他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抓住小狗的后颈皮，试图将它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时候，一阵顽皮的风突然刮过花园！
呼——！
风卷起王建军白大褂的下摆，猛地向上掀开！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抹极其鲜艳、极其扎眼的——红色，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是一条……相当醒目的红色内裤边缘！
“噗嗤——！”
“哈哈哈！”
“哎哟喂！”
围观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更加无法抑制的哄堂大笑！这戏剧性的一幕彻底点燃了大家的笑点。
王建军的动作瞬间石化！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般的紫红！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再也顾不上小狗，猛地松开手，几乎是带着惊恐地、手忙脚乱地将被风吹起的衣摆狠狠拽下、死死压住！动作慌乱得像是在扑灭一场大火。
那只重获自由的小狗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吓到了，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飞快地溜走了。
王建军只觉得所有的目光都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只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被小狗抓得皱巴巴的衣服，死死低着头，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迈开长腿，以一种近乎逃窜的姿态，狼狈不堪地冲出了花园，朝着宿舍楼的方向疾奔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王建军那堪称抱头鼠窜、落荒而逃的背影，蒋心依再也忍不住了。她松开捂着嘴的手，在无人的长廊角落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极其爽朗、带着点恶作剧得逞后得意忘形的笑声。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真真切切地流了出来，捂着肚子首不起腰，清脆的笑声在静谧的花园角落回荡。
“活该……哈哈……叫你……瞧不起人……哈哈哈……红内裤……笑死我了……”她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王建军狼狈逃窜，身影即将消失在花园小径尽头拐角的那一刻，一阵风恰好将身后那串银铃般却带着十足幸灾乐祸的爽朗笑声清晰地送到了他的耳边。
“哈……哈哈哈……”
这笑声……？
王建军逃命的脚步猛地一顿，心头闪过一丝极其怪异的熟悉感。这笑声……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到底是谁？
巨大的羞愤和急于逃离的冲动压倒了一切。他来不及细想，那点微弱的疑惑瞬间被淹没在潮水般的窘迫感中。王建军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加速逃离了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案发现场，只在心底留下了一个模糊却挥之不去的问号——那个该死的、笑得这么开心的声音，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