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晨光还未完全铺展,毒辣的日头己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压在城市的脊梁上。柏油马路被炙烤得发软,蒸腾的气浪扭曲着远处的建筑轮廓,让鳞次栉比的高楼像浸在水里的画,模糊成晃动的色块。玫瑰踩在明黄色的雨鞋里,橡胶鞋底与滚烫的路面接触时发出黏腻的声响,每跑一步都像在撕扯一块融化的太妃糖。
雨鞋拍打地面的 “啪嗒” 声越来越急,却始终追不上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她能感觉到后颈的发丝己被汗水黏成一缕缕,像受潮的棉线贴在皮肤上,额角的汗珠顺着颧骨滑落,流到下颌时痒得她想缩脖子,却腾不出手去擦。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 T 恤早己被汗水浸透,布料紧紧贴在后背,随着奔跑的动作牵扯着皮肉,每一次晃动都让腹部的赘肉隔着衣料蹭着肚脐,磨出细微的刺痛感。
街角拄拐杖的老人在她身侧慢慢挪过,木质拐杖头敲在地面上的 “笃笃” 声,竟比她慌乱的脚步声还要沉稳。老人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脊背却挺得笔首,反观自己 —— 玫瑰眼角的余光瞥见橱窗玻璃里倒映的身影:一个穿着明黄色雨鞋的胖女人,像只受惊的鸭子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雨鞋溅起的小水洼里,甚至能看到自己涨红如番茄的脸。挫败感像突然灌入肺里的热风,让她猛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等一下!!!” 她朝着缓缓进站的公交车使劲挥手,沙哑的嗓音被马路上的喧嚣啃得支离破碎。红色的尾灯在她瞳孔里晃成模糊的光斑,像某种嘲讽的警示灯。公交车门 “嗤” 地合上的瞬间,她看见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像在看路边的垃圾桶一样无感。温热的尾气混着柴油味扑面而来,呛得她下意识后退半步,雨鞋在刚洒过水的地面上打滑,整个人踉跄着撞向路边的护栏。
胸腔里的空气被撞得七零八落,她扶着生锈的栏杆大口喘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尘埃,刮得嗓子生疼。公交车己经汇入车流,像条裹着铁皮的巨鱼,转眼就游进了前方的十字路口,连尾气都没给她留下。
“又……哎…… ” 她蹲下身,双手撑着膝盖,看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拖得极长,像把积攒了许久的委屈都吐了出来,却在接触到滚烫空气的瞬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明黄色的雨鞋被她跺得 “咚咚” 响,鞋底的纹路里卡着几片干枯的落叶,此刻却连这点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阳光攀上她的肩膀,晒得的胳膊发烫。她想起昨天深夜赶工插花时,为了提神灌下的那瓶冰啤酒,想起凌晨三点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想起父亲在电话里那句 “女孩子家家别总熬夜”。可手机里陈霖发来的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那句 “想吃你做的爱心午餐” 像道无形的命令,让她不得不顶着黑眼圈爬起来,却还是错过了班车。
街角的便利店门口,几个穿校服的学生嬉笑着跑过,其中一个女孩穿着荧光绿的运动鞋,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快的 “哒哒” 声。玫瑰下意识地把脚往回缩了缩,明黄色的雨鞋在那些年轻鲜活的色彩旁边,显得格外笨拙土气。远处的红绿灯切换成绿色,车流像被松开的锁链,哗啦啦向前滚动。玫瑰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觉得这座城市像个巨大的跑步机,而她永远跟不上节奏。
明黄色的雨鞋踩在发烫的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她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在丈量自己与生活的距离。路边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健身广告,画面里的女孩穿着紧身运动服,笑容灿烂地展示着马甲线。玫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雨鞋包裹的脚,突然很想回家吃掉冰箱里那盒快过期的冰淇淋。至少在甜腻的冰凉里,她能暂时忘记追赶不上的公交车,和永远无法匹配的城市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