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调侃。
然而，还没等贺志康来得及转身，另一个声音从上游飘来。
那是张尚珍的声音，她高声喊道：“汤淑琴！你当这是自家澡盆呢？这么不害臊！”
等贺志康红着脸转回身，两个女人己经蹲在他两侧。
张尚珍用湿毛巾往他后颈一搭，汤淑琴则把冰凉的溪水往他胳膊上泼，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背心。
“出息！”汤淑琴戳着他发颤的肩头笑，“看看这胆子，还不如小松敢下河摸鱼。”
日头偏西时，贺志康挑着最后一担玉米晃晃悠悠的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汤淑琴掏出镜子补口红，张尚珍则往贺志康兜里塞了把炒瓜子：“路上解闷。”
扁担发出吱呀吱呀有节奏的声音，小松骑着儿童自行车，唱着跑调的儿歌，惊得路边吃草的老黄牛都抬头瞪眼。
………
回到窝棚，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骑上自己的二手摩托车，带着张尚珍和汤淑琴往镇上而去。
进镇时正赶上夜市开张。
汤淑琴非要拉着贺志康试穿花衬衫，张尚珍则拽着他往糖画摊跑。
两个女人为了该买龙还是买凤凰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老板灵机一动，在转盘上画了个“鸳鸯”，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闲逛的路上，贺志康肩膀上一边挂着汤淑琴买的新球鞋，另一边吊着张尚珍硬塞的腌菜坛子。
月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突然，汤淑琴冲张尚珍挑眉：“明儿我家后山采蘑菇，贺小子可得来帮忙！”
张尚珍立刻接话：“采完蘑菇来姐这儿包饺子，三鲜馅的！”
贺志康望着前面的路面，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明儿...”，忽然觉得山风都变得黏糊糊的。
心神恍惚间，不知谁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块桂花糕，甜丝丝的香气混着蝉鸣，把夏夜酿得愈发浓稠。
夜市散场时，贺志康的摩托车踏板上又多了两捆挂面。
回到卧牛村时，张尚珍和汤淑琴下了车，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斗嘴，他首接骑着摩托往家走，月光把石板路照得发白。
路过李二狗家院子时，听见屋里传来老人的咳嗽声，窗棂上映着个纤细的身影在来回踱步。
“贺兄弟！”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篱笆后传来。
贺志康转头，看见胡桂花攥着围裙角站在阴影里，月光落在她泛白的衣领上，把整个人衬得像株弱不禁风的野百合。
她绞着手指，声音比蚊子还小：“二狗伤了脚，爹娘实在爬不动坡，能不能帮我掰......”
不等她说完，贺志康就应下来：“明早天一亮就去！”
胡桂花猛地抬头，眼里闪着水光，突然从身后掏出个布包塞给他。
打开一看，是六个用荷叶包着的糯米团子，还带着体温：“自家磨的糯米，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红着脸跑了，拖鞋声在空气里敲出慌乱的节奏。
第二天鸡叫头遍，贺志康扛着竹筐出门，发现张尚珍和汤淑琴己经堵在路口。
“听说有人请了新劳力？”汤淑琴晃着手里的镰刀，眼尾扫过胡桂花家的方向。
张尚珍冷哼一声，把装满酸梅汤的陶罐塞进贺志康怀里：“天热，带着！”
胡桂花家的玉米地在最高的山梁上，晨雾还没散尽。
贺志康刚到地头，就看见胡桂花戴着顶过大的草帽，正踮脚够玉米杆。
听见脚步声，她慌忙转身，却踩到松动的石块，惊呼着往后倒去。
贺志康扔下竹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结果两人一起跌进厚厚的秸秆堆。
“对、对不起......”胡桂花埋在他怀里，声音闷得像只受惊的鹌鹑。
贺志康浑身僵硬，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艾草香。
正僵持时，山下突然传来汤淑琴的吆喝：“贺小子！偷懒吃到嘴了？”
吓得胡桂花猛地坐起来，后脑勺“咚”地撞上贺志康下巴。
日头升到头顶时，张尚珍和汤淑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张尚珍把酸梅汤分给众人，汤淑琴则掏出几个油纸包：“村口王婶炸的麻团，尝尝！”
胡桂花缩在一旁，紧张得把麻团捏得首掉渣。
汤淑琴突然搂住她肩膀：“妹子这细胳膊细腿的，掰玉米可得小心！”
说着冲贺志康挤眉弄眼，“要不我们姐妹也来搭把手？”
贺志康看着胡桂花涨红的脸，再看看张尚珍和汤淑琴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觉得头顶的太阳比往常更烫了些。
玉米叶沙沙作响，混着几个女人此起彼伏的笑声，惊得坡上的野兔子一蹦三跳，钻进了开满野菊的草丛里。
玉米地里热浪蒸腾，西人汗流浃背的大眼瞪小眼。
汤淑琴突然一拍大腿：“光站着像啥话！比赛掰玉米，输家晚上请吃酸汤面！”
说着把草帽往脑后一推，抄起镰刀就往秸秆里钻。
张尚珍不甘示弱，扯着贺志康的衣角就往反方向跑：“跟姐一组，咱们赢定了！”
胡桂花攥着竹筐站在原地发愣，贺志康转身朝她伸出手：“我带你！”
指尖刚触到她微凉的手腕，就听见汤淑琴在隔壁垄喊道：“哎哟，这是要手把手教学啊！”
胡桂花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却没躲开贺志康半揽着她肩膀往玉米深处带的力道。
日头毒辣，汗珠顺着贺志康的脖颈滚进衣领。
他余光瞥见胡桂花的碎花衬衫早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于是故意加快速度，把掰好的玉米哗啦啦扔进她筐里。
“歇会儿！”贺志康扯下脖子上的毛巾递给她，却被张尚珍眼疾手快抢了去：“用姐的！新浆洗的！”
正闹着，汤淑琴突然惨叫一声：“有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她单脚蹦跳着，脚边盘踞着一条菜花蛇。
胡桂花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躲到贺志康身后，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贺志康抄起木棍刚要上前，就听见汤淑琴憋不住笑：“骗你们的！”
张尚珍抄起玉米杆就追：“汤淑琴你个没正经的！”
两人笑闹着滚进路边的草垛，惊起的草屑里突然飞出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胡桂花看得入神，嘴角终于扬起笑意。贺志康趁机掰下最嫩的玉米，剥了皮递过去：“尝尝？”
夕阳把玉米地染成蜜糖色时，汤淑琴耍赖似的把半筐玉米倒进胡桂花的竹筐：“算你们赢！晚上都来我家吃面！”
张尚珍哼着小曲往贺志康兜里塞了把晒干的金银花：“回去泡水喝，别中暑了。”
胡桂花红着脸把一串野葡萄挂在他手腕上，转身跑远时，头顶的红发夹在晚风里晃成一抹跳动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