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手术室扩音器里传出的急促警报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瞬间撕裂了手术室外凝滞的空气。那尖锐的蜂鸣，每一声都狠狠敲击在林薇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与她脑海中那个冰冷而恐怖的推测——姐姐林静在ECMO管路中动了手脚——产生了毁灭性的共鸣。
“啊——！”苏慧的尖叫凄厉绝望，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她完全崩溃，不顾一切地扑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用拳头疯狂捶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要将这隔绝生死的屏障砸碎。
“妈！妈！别这样！医生在里面抢救！”林静反应极快，立刻从“恰到好处”的惊恐中切换成“强装镇定”的保护者模式，她死死抱住失控的母亲，声音嘶哑而“焦急”地对着门内呼喊：“医生！护士！我爸怎么了？！快开门啊！”她的表演天衣无缝，担忧、恐惧、急切，所有情绪都精准到位。
只有林薇。
她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冰雕，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刺骨。她看着姐姐那张在混乱中依旧保持着某种“控制力”的脸，看着母亲痛不欲生的崩溃，听着门内那象征着父亲生命正急速流逝的死亡警报……姐姐刚才那个指尖、确认时间的细微动作，如同慢镜头般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
是她！
一定是她！
那警报……就是她计算的“生效时间”！
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恐惧如同两股洪流，在她体内疯狂对冲，几乎要将她撕裂、吞噬。她想冲上去撕开姐姐伪善的面具，想大声质问，想告诉所有人真相！但理智的残骸告诉她：没有证据！只有她疯狂的推测！谁会信她？母亲会彻底崩溃！医生在全力救人，她的吵闹只会添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和绝望中——
“砰！”
手术室厚重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撞开！不是缓缓滑开，而是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一个戴着口罩、浑身溅满星星点点暗红色液体的护士冲了出来！她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慌乱，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形：
“快！快来人！有……有个人倒在楼梯间！全是血！不行了！”
不是父亲！
是……楼梯间？！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偏离轨道的变故，像一记重拳，狠狠砸懵了在场的所有人！苏慧的哭喊戛然而止，茫然地看着护士。林静抱着母亲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愕？是意外？还是……一丝被彻底打乱计划的恼怒？
林薇也懵了！楼梯间？！那个深色连帽衫刚才还在的楼梯间？！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谁倒在楼梯间？说清楚！”林静率先反应过来，语气严厉地质问护士，那严厉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不知道！穿着……穿着深色衣服！好像是……好像是医院保洁？还是什么人？好多血！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护士语无伦次，显然吓得不轻，“在……在连接这栋楼和后勤楼的那段消防通道！就在我们手术室下面一层！”
深色衣服？楼梯上滚下来？全是血？！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成形——那个深色连帽衫！他（她）出事了！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内，那刺耳的ECMO警报声似乎被更急促的抢救指令和人声暂时掩盖了，但并未停止。父亲的危机还在继续！而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事件，更是雪上加霜！
“报警！快报警！叫保安！封锁现场！”林静当机立断，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应变能力，对着护士和闻声赶来的其他医护人员下达指令。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制性的镇定，迅速掌控着混乱的局面。“妈，薇薇，你们待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情况！可能是意外！别担心爸，医生在抢救！”她快速交代了一句，将依旧处于茫然崩溃状态的苏慧推向林薇，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跟着那个惊魂未定的护士，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个保安，朝着通往消防通道的侧门方向快步冲去！她的背影依旧挺首，步伐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促。
林薇扶着浑身的母亲，大脑一片混乱。父亲的垂危、姐姐的嫌疑、楼梯间突如其来的血腥……所有线索如同乱麻，将她紧紧缠绕。楼梯间！深色连帽衫！他（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出事？是意外？还是……灭口？！姐姐为什么如此急切地亲自去看？是为了确认？还是为了……掩盖？！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冰冷：如果深色连帽衫死了，那么碎片……姐姐交易给他的碎片……岂不是也消失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不！她不能在这里等！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必须知道那个倒下的人是谁！那可能关系到父亲的生死，关系到姐姐的秘密！
“妈……你坐好……我……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林薇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不等苏慧回应（她此刻也无力回应），林薇便挣脱母亲的手，朝着姐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通往后勤楼的消防通道入口就在手术室区域旁边。沉重的防火门敞开着，里面透出应急灯惨绿的光芒，混合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几个保安己经先一步到达，正围在楼梯转角平台处，手电光柱胡乱晃动着，挡住了视线。林静站在保安身后，微微探身向下看着，她的侧脸在惨绿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怎么样？人还活着吗？”林静的声音响起，冷静得近乎冷酷。
“不行了……没气了……摔得太狠了……”一个保安的声音带着颤抖回答，“后脑勺……磕在水泥台阶角上……流了好多血……”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死了……真的死了！
她挤到人群边缘，不顾刺鼻的血腥味，踮起脚尖，顺着保安手电光柱的方向，朝着楼梯下方望去——
惨绿的光线和晃动的光柱下，景象触目惊心！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和灰色连帽衫（帽子并未拉起）的男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仰面倒在楼梯转角平台下方的几级台阶上。他的头部下方，一滩暗红粘稠的血液正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缓缓蔓延开，面积大得惊人。血液浸透了他花白的短发，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到后脑位置明显凹陷进去一大块，旁边还沾着一些灰白色的……脑浆碎屑？一只手臂怪异地反折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垂在血泊边缘。
最让林薇瞳孔骤然收缩的是——这个男人脚上穿着的鞋子！
那是一双沾满泥泞、边缘磨损严重的深棕色工装靴！靴底的纹路，在血迹和灰尘的掩盖下，依然能辨认出那种特殊的、类似锯齿状的防滑花纹轮廓！
这花纹！
这泥泞！
与她之前在父亲办公楼侧门、在医院走廊里看到的、那个追踪她的雨衣人留下的脚印——一模一样！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深色连帽衫！那个从姐姐手里拿走碎片的雨衣人！他竟然……死在了这里？！以一种如此惨烈的方式！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林薇。是谁干的？是意外失足？还是……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手电筒、蹲在尸体旁边检查的保安，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用手电光仔细照着尸体垂在血泊边缘的那只手。
“咦？他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保安疑惑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碎片？！难道是那片标签碎片？！
只见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僵硬地半握着。在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似乎真的露出了一小点白色的、非布料的东西！像是一角纸片？或者……塑料片？
林静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下！她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只手！
“别动！保护现场！等警察来！”另一个年长些的保安立刻制止了同伴想要去触碰的动作。
林薇也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那露出来的一点点白色……会是碎片吗？如果是……它怎么会还在死者手里？姐姐不是交易给他了吗？难道他没来得及处理？还是……他在临死前，想留下什么线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时刻，尸体那只僵硬的手，似乎因为保安手电光的晃动和众人的注视，或者是尸体肌肉最后的松弛，那半握的手指竟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断断续续的、夹杂着血沫的声音，从那个被鲜血模糊了面容的男人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林……林……小……姐……”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在死寂的楼梯间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林小姐”？！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冰冷的闪电，狠狠劈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林薇浑身剧震！林小姐？！他在叫谁？！是姐姐林静？！还是……指认凶手？！
林静的脸色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骤然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被揭穿的恐慌？！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风衣口袋的边缘（那里还放着那个深蓝色的药瓶？），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充满杀意？！
她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靠近尸体，声音带着一种强压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你说什么？谁？再说一遍！”
然而，那个穿着工装裤的男人，在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后，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倒气声，身体最后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只半握着、露出一点白色的手猛地一松，彻底下去，再无任何声息。
这一次，是真的死透了。
那一点点露出的白色东西，也随着他手掌的摊开，掉落在粘稠的血泊边缘，被暗红色的液体迅速浸染、模糊，再也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楼梯间内，只剩下应急灯惨绿的光芒，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带着惊疑和审视，投向了站在最前方、脸色铁青、眼神冰冷的——林静！
“林……林小姐？”
他临终指认的……
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