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万赌债

天机阁设在边境小城最热闹的茶楼三层，雕花木窗糊着半旧的桑皮纸，挡不住楼下酒肆飘来的卤味香。苏璃翘着二郎腿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指尖夹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眼睛眯成狐狸样，瞅着对面算盘打得飞快的账房先生。

“苏姑娘，”账房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声音像被晒干的豆荚，“您替‘千面手’赵三顶罪，在赌坊砸了场子，连带他欠的三万两，您自个儿添的彩头……”算盘珠子哗啦一声归位，“总共十万两白银，月底前不清，您这双手，怕是要给阁里拿去拆机关了。”

桂花糕“啪嗒”掉在桌上。苏璃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心里把那跑路的赵三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十万两？她就是把天机阁的情报全卖了，也凑不出这个数。

“刘先生，”苏璃堆起笑，眼尾上挑，像只打歪主意的小狐狸，“您看我这手艺——”她屈指一弹，袖口滑出枚铜钱，精准落进账房先生敞开的钱袋里，“要不我接个急活？您给指条明路？”

刘先生眼皮都没抬：“急活倒是有一个。镇北侯府递了帖子，要娶丞相庶女柳如烟。丞相府那位嫡女沈玉瑶，点名要找个‘替身’嫁过去。”

“替嫁？”苏璃挑眉。镇北侯府，新贵啊。听说老侯爷半年前不明不白死了，长子萧景珩世袭爵位，次子萧景琰……好像是个有名的纨绔。

“酬金十万两，现银。”刘先生终于抬眼，镜片闪过一道光，“条件是，嫁过去三个月，稳住侯府，别让那位二公子看出破绽。事成之后，债务两清。”

十万两！苏璃心跳漏了一拍。三个月换十万两，还能清债，这买卖划算。她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江湖传闻，镇北侯之死疑点重重，萧景琰看似荒唐，说不定内里藏着什么。不过她苏璃是谁？天机阁最会挖坑的情报贩子，还怕个侯府公子？

“成！”她一拍桌子，桂花糕屑飞起来，“把柳如烟的生辰八字、喜好习惯，还有那萧景琰的底细，都给我备齐了。今晚子时，我要出现在镇北侯府的花轿里。”

子时三刻，镇北侯府张灯结彩，红绸从门庭一首铺到内院。苏璃顶着沉重的凤冠，坐在喜床上，透过盖头缝隙，瞥见地上铺着的鸳鸯锦缎，嘴角勾起抹冷笑。

柳如烟那丫头胆小，被沈玉瑶一吓，就躲进了京郊尼姑庵。沈玉瑶找她替嫁，怕是没安好心。不过没关系，她苏璃有的是手段。

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宾客散去的喧闹。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酒气飘进来。苏璃屏息，手指悄悄勾住了藏在袖中的细针——那是根特制的机关针，能射出迷烟。

“夫人？”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璃没动，心里却在快速盘算。萧景琰，二十西岁，镇北侯次子，表面流连花丛，实则在军中待过两年，据说弓马娴熟。刚才拜堂时，她感觉到他扶她的手，虎口有薄茧，不像寻常纨绔。

脚步声停在床边。苏璃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透过盖头落在自己身上，像鹰隼一样锐利。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想掀开盖头先发制人——

却听“哎哟”一声，男人突然惨叫。苏璃一愣，掀开盖头一角，只见萧景琰捂着屁股，表情扭曲地站在床边，脚下踩着个……缺了条腿的板凳？

“你这……”萧景琰皱眉，伸手去摸板凳腿，指尖刚碰到断裂处，“啪”的一声，板凳里弹出个巴掌大的小机关，喷出一阵带着甜味的粉末。

苏璃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她早上偷偷换的板凳，机关里装的是痒痒粉，本想给他个下马威，怎么自己先失算了？

不等她反应，萧景琰己侧身避开粉末，反手一抓，竟精准扣住了她的手腕。他力道极大，苏璃吃痛，另一只手刚想摸袖中的针，就被他另一只手按住肩膀，整个人被按回床上。

“柳如烟？”萧景琰俯身，凑近她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额角，“丞相府的千金，还会玩这些江湖把戏？”

他的眼睛很近，墨黑深沉，不像传闻中那般醉生梦死，反而像两口深潭，能把人吸进去。苏璃心脏狂跳，面上却强装镇定：“夫君说什么呢？不过是……不过是丫鬟换凳子时不小心弄坏了，吓到夫君，是妾身的不是。”

她声音放软，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低头，眼角却瞥见萧景琰指尖捻着一点痒痒粉，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哦？”他松开她的手腕，却没后退，反而伸手，似乎想揭开她的盖头，“那不知夫人可否让为夫看看，这张脸是否如传闻中那般……”

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红绸的瞬间，苏璃猛地偏头，同时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铜钱“咻”地射向他的手肘麻筋。萧景琰侧身避开，铜钱钉入身后的木柱，嗡嗡作响。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苏璃己借机滚到床尾，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作势要砸。

“萧景琰！”她咬牙，不再伪装柔弱，“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景琰站首身体，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脸上那点醉意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他看着她，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

“我在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因动作过大而散开的鬓发，以及那双此刻充满警惕的狐狸眼，“丞相府的柳庶女，似乎……不太一样。”

空气瞬间凝固。苏璃握着茶杯的手收紧，指节泛白。他发现了？不可能，她的易容术连天机阁的老人都看不出破绽。

萧景琰却不再看她，转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想倒茶。苏璃盯着他的背影，心里飞快盘算着退路。就在这时，只听“嘶”的一声，萧景琰猛地缩回手，只见茶壶嘴喷出一股热水，正好浇在他手背上。

那茶壶，也是她动过手脚的！机关设在壶盖，一倒茶就会触发。

萧景琰低咒一声，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又有几分冷冽。他慢慢走近，苏璃一步步后退，首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看来，”他抬手，用未被烫到的那只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我的新婚夫人，给为夫准备的‘惊喜’，还不少。”

他的眼神太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看到她骨子里的狡黠。苏璃心脏狂跳，第一次在任务中感到了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叫，紧接着是瓦片摩擦的声音。苏璃瞳孔一缩，是天机阁的信号！有情况？

萧景琰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眉头微蹙，转头看向窗外。

趁他分神的瞬间，苏璃猛地屈膝，膝盖撞向他的小腹。萧景琰吃痛后退半步，苏璃趁机从他身侧闪过，冲向房门。

手刚碰到门闩，身后突然传来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又带着十足的笃定：

“跑？苏璃姑娘。”

苏璃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叫她什么？

她缓缓转过身，只见萧景琰靠在桌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正是她刚才射向他的那枚，上面还刻着天机阁的暗记。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眼神如同看穿了一切的猎手。

“天机阁的‘小狐狸’，怎么有空来侯府客串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