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里，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剧烈的头痛率先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紧接着，是身体深处传来的、难以言喻的酸痛和某处的强烈不适。那感觉陌生而羞耻，仿佛身体被彻底拆解又勉强拼凑回去，每一处关节都透着沉重和滞涩。
谢知遥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绣着疏淡竹影的素青色帐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带着淡淡药味的檀香，与他记忆里最后残留的“十里香”小馆的烟火气和梅子酒香截然不同。
这里是……哪里？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被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眩晕狠狠掼了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这动作牵动了身体，一阵撕裂般的钝痛传来，让他瞬间白了脸，冷汗涔涔而下。
昨夜……
破碎的、混乱的、灼热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颠簸的马车？不，是被人背着……冰冷的河水气息……奢靡的脂粉香……然后是……滚烫的肌肤……沉重的气息……霸道而陌生的一切……贯穿身体的剧痛与随之而来的、失控的、灭顶般的……模糊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男性轮廓……还有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星般的眼眸……
“不——！”
谢知遥猛地捂住嘴，将冲到喉咙口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胸腔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肋骨！羞愤、恐惧、恶心、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毒藤般瞬间绞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他被……！
那个在“十里香”下药迷晕他的人！那个把他带到这种地方的人！那个……那个强行恶心了他的人！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堂堂新科探花郎，寒窗苦读十数载，一朝金榜题名，正是春风得意、前途无量之时，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遭此奇耻大辱！清白尽毁。
身体的异样感和那些破碎却灼热的记忆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凌迟着他的尊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趴在榻边，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绝望。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谢知遥浑身一僵，如同受惊的幼兽，猛地缩回榻上，用薄被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双惊惶失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屏风的方向。
脚步声停在屏风外，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映在素绢之上。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醒了？”一个低沉悦耳，却在此刻听来如同恶魔低语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从容不迫，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是那个男人！那个毁了他的人！
谢知遥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烈的疼痛勉强压下了再次呕吐的欲望。他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憎恨而微微发抖。
屏风后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随即，一只骨节分明、极为好看的手掀开了屏风的一角。
萧宸走了进来。
他己换下了昨夜那件沾了血污和尘土的鸦青色首裰，穿着一身质地精良、样式却简洁的玄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额角，非但不显凌乱，反而添了几分慵懒随性。他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倦色，但那双深邃的凤眸却锐利如初，此刻正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探究地看向榻上蜷缩成一团、如同惊弓之鸟的谢知遥。
他的目光扫过谢知遥苍白如纸的脸颊，布满血丝却盈满惊惧憎恶的双眼，以及那紧抓着薄被、指节泛白的手。萧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谢知遥眼中的情绪太过强烈，那是一种纯粹的、将他视为加害者的恨意和恐惧，毫无半分感激或迷茫。
果然……误会深种。
萧宸心中了然，却也泛起一丝无奈和不易察觉的烦躁。他走近榻边，尽量放缓了语气：“感觉如何？你中了极其严重的……”
“别过来！”谢知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缩去，声音嘶哑尖利，带着破音的颤抖，眼神充满了戒备和厌恶，“滚开！你这个……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禽兽！”
萧宸的脚步顿住了。那句“禽兽”让他眸色一沉，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堂堂皇子，昨夜为了救他性命，不惜自污身份行此下策，担了趁人之危的骂名，如今竟被骂作禽兽？
他压下心头涌起的不快，耐着性子解释道：“昨夜之事，非本王所愿。你被人下了烈性，若不……”
“住口！”谢知遥厉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屈辱的泪水，“什么！什么非你所愿！分明是你和那些贼人一伙的！先是下药迷晕我，再把我带到这……这等污秽之地，行此……行此禽兽不如之事！现在又来惺惺作态！你……你休想再碰我一下！”
他认定了，认定了眼前这个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男人，就是昨夜那个模糊轮廓的主人，是这场劫难的主谋或帮凶，他眼中的“本王”自称，更让他觉得此人狂妄自大，或许是某个有权有势的恶少！这奢华的房间，这暧昧的氛围，无不印证着他的猜测——这里是青楼楚馆！他是被当作玩物掳来的。
“污秽之地？”萧宸捕捉到他话语中的重点，再看看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瞬间明白了谢知遥对“凝香阁”的定位，也明白了他对自己的定位——一个花钱买春、甚至强取豪夺的恶霸嫖客。这认知让萧宸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窜了起来。他耗费心力救他，竟换来如此不堪的污名？
“谢知遥，”萧宸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试图让他看清现实，“你最好冷静点。这里是凝香阁不假，但昨夜若非本王出手，你早己被那伙人掳走，下场只会比现在凄惨百倍！那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