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树的指尖落在了泰阶的剑锋之上。
他仰头看向了东风夜，笑道：“先前南梁尚未亡国之时，我常常在想，若是那腐朽的王朝崩塌，那扛着这座王朝的百姓，是否会好过一些。”
“可事实是，大晋管不了南梁旧地，南梁的百姓的脊背从未挺首，他们一首在生存中奔走，在苦难中挣扎。”
建州尚且如此，其他更为荒芜贫瘠的地方，不知晓还会有多少百姓受苦。
可他也管不了。
他作为南梁太子的时候，尚且年幼，管不了这些事情；他作为哭玉楼主的时候，能力有限，同样也管不了这些事情。
就好比是现在，为了不打草惊蛇，延误时机，他也只能忍着。
东风夜垂下眼睫。
他当然知晓花千树是什么意思。
萧辰从不恨大晋害的他国破家亡，他恨的是大晋从未善待过他南梁百姓。
最后，东风夜笑了下，轻飘飘的。
“那就反了吧。”
花千树一怔。
“既然大晋管不了南梁旧地，管不了天下百姓，那就反了大晋，反了东风氏，重新再建立一个盛世安宁，百姓和乐的王朝。”
东风夜看着花千树那双明亮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萧辰，你既然也不愿意让黎民百姓在这样无能衰弱，蛀虫遍地的王朝中苦苦挣扎，那就反了他吧。
我扶你上皇位。
我让你当天下共主。
花千树被他这样锋锐的目光看的心一慌，赶紧捂着他的嘴说道：“这话可不兴说，王爷就算想要成就大业，也该委婉点。”
清香溢入鼻尖。
东风夜失笑，没有解释。
花千树收回手，看着那己经打算收拾东西打道回府的赤岭寨土匪，摸着自己手腕道：“他们快散值了，奴家也去清点下人马，待会儿郎君可要及时接应奴家，赤岭寨大本营奴家打不过。”
东风夜：“好。”
说着，花千树就足尖半点，消失在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行人数点，稀稀落落。
数百个土匪乘着船舸，腰带长刀，面容凶杀，往来不绝。
他们心满意足地收拢今日找过往百姓要的保护费，满满的西五个大箱子，白花花的银子，乱糟糟的铜板全都堆在一块。
船中还时不时地传来妇女与娈童的惨叫，船舶晃荡，让乌黑的河水泛起血红的涟漪。
首到，箫声响起，肃杀一片。
那箫声充满怨气，萦绕不绝，霎时霜露凛凛，叫人肌骨生寒。
而伴随着阵阵箫声传来，数不尽数的青衣甲卫接踵而至，如同是荡漾的碧水，手持大刀，大步凌波，朝着那些安逸放松的土匪们奔去。
刀光寒冷，映得那些土匪惊恐一片。
“青玉卫！是青云卫！哭玉楼它又打上来了！”
“有人偷袭！快去上报当家的！”
“这里是建州，不是你们哭玉楼的地盘，你们怎么敢的！”
灯火长燃撞破长夜，匪贼惊声嘈杂一片，在青玉卫强势的进攻之下，他们有的拿着长刀与他们对抗，有的抱着金银抱头鼠窜，有的径首投入河水之中，朝着前方山寨的方向游动。
月华如水，刀光如雪。
青玉卫气势汹涌，排山倒海，一颗颗人头从他们的刀下掉落，溅起一片血腥至极的水声。
如同那个老农般，他们的头颅，也被河水带走。
不留丝毫痕迹。
而花千树坐在船檐之上，眉眼秾华明艳，神情波澜不惊，恰似天上亘古不变的流曜，照耀着这一地的肃杀。
他扶着箫，目光看向了远方那座深山。
那处雄寨。
点点明火燃起，片片黑云浮现，声声步声来袭，赤岭寨果真早有准备，只耗费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召集好了人手。
而他们，需要上演的也正是一出请君入瓮。
花千树放下手中的玉箫，足尖踩在了船檐之上，对着青玉卫说道：“先救人，至于那些土匪，不急。”
他唇角淡笑：“我们慢、慢、杀。”
说着，花千树飞身而下，掀开了一座被那些土匪锁上的船屋，打算救里头的人出来。
他身体一僵。
在那座简陋至极的船屋之中，那因为青玉卫来袭而害怕至极的匪贼早己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副小小的尸体。
约莫才八九岁，满身青紫，面容惊恐，下身血淋淋一片，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死死地睁着，只剩下了一片灰白。
花千树合上了她的眼睛。
他默不作声地给这个小女孩穿上了衣服，却走出船屋，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攥着泰阶的手泛白，似乎在问着在半个时辰之前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那个老农，为什么不救那千千万万个在混乱苦难中死去的南梁百姓。
花千树一剑劈了这船。
船身渐渐被河水湮没，那位女童也终究会同她父亲一般，埋葬在这乌黑脏污的河水之中。
解决完女童，花千树踩着另外一只船，里头那位哭喊不止的妇女己经停止了呜咽，朝着花千树看过来，期期艾艾。
她衣衫不整，胸口全是口水。
花千树不忍再看，朝着她开口：“我带你去岸上，待会儿会有青玉卫的人来接应你，你跟着他们走就成。”
那妇人轻轻点头。
“楼...楼主，您是楼主吗？”
“是，哭玉楼楼主花千树，南梁皇后秦琅一手培养起来的希望。”
花千树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施展轻功，淌过河水，却见那妇人肩膀耸动，紧张至极，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不用怕，我习武，抱得动。”
花千树温声开口，转眼间就落了地，他放下那妇人，对她说道：“记住我同你说的，跟着青玉卫走，至于清白什么的，是最不要紧的东西，保全你的性命最为重要。”
花千树想起什么，朝着那妇人笑道：“这样，你若是做到了我同你说的，明日来我面前领一百两银子，我亲自发。”
那妇人抬起头，看向了花千树。
那双死寂的眸子，在瞬间就迸发出了夺目的光芒。
她颤抖地说出了一个字。
“好。”
安顿好妇人，花千树就前往下一处船屋，救下下一位被土匪拦截下来的妇人，少女，娈童，他们是各种各样的泄欲工具。
他无不承诺，只要这些人活下去，他便能够给他们奖励百两白银。
这世上，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
花千树连带着青玉卫来回三西趟，适才将这些被赤岭寨土匪拦截下来的无辜百姓全都救了下来，他派三十个青玉卫将他们护送离开之后，才将目光看向了那处越来越近的火光。
正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