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雪一连下了三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连朱雀大街的喧嚣都被压下去几分。萧府里却暖意融融,沈落雁正指挥着仆妇给念雪做新棉袄,思雁坐在一旁绣着婴儿鞋,针脚细密,透着寻常人家的温馨。
萧念安坐在廊下晒太阳,手臂上的伤口己结痂。他翻看着那本草药图谱,指尖划过“凝血草”的注解,想起那日在朝堂上与大臣们据理力争的场景,至今仍觉心有余悸。
“在想什么?”萧彻走过来,手里拿着份奏折,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在想北境的雪是不是也这么大。”萧念安合上图谱,“陛下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了。”萧彻递过奏折,“陛下派人查验了凝血草,又传了几个老药商问话,终于信了你的话。昨夜下旨,斥责了主张出兵的大臣,还赏了我们萧家黄金百两。”
萧念安眼睛一亮:“那西部草原的人呢?”
“陛下命京兆尹加大盘查力度,凡是携带狼头令牌的,一律拿下。”萧彻顿了顿,“不过更重要的是,陛下派了密使去东部草原,慰问耶律首领,算是间接承认了她的诚意。”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萧念安长长舒了口气。他仿佛能看到耶律雪收到消息时的模样,或许会站在草原上,对着长安的方向微微一笑。
风波渐渐平息。朝堂上不再提出兵北境的事,长安的街面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经历过这场动荡,萧念安在兵部的地位悄然变了——从前那些只当他是靠父亲荫庇的官员,如今见了他,都会客气地称一声“萧公子”。
“听说了吗?萧副使仅凭一味草药,就说服了陛下。”
“何止啊,我还听说他在萧府击退了刺客,臂上受了伤呢。”
萧念安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他知道,自己做这些不是为了名声,而是为了北境的安稳,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约定。
这日休沐,他去西市给念雪买糖人,路过香料铺时,看到掌柜正在收一批新到的北境药材。其中有捆凝血草,叶片翠绿,带着淡淡的清香。
“掌柜,这凝血草怎么卖?”他走上前问道。
“萧公子来了?”掌柜认得他,笑着拱手,“这是东部草原送来的货,耶律首领特意吩咐的,说长安可能用得上。不要钱,送您了。”
萧念安心里一暖,原来她也在记挂着长安。他没推辞,收下凝血草,又买了些上好的当归和黄芪:“麻烦您帮我寄去东部草原,给耶律首领。”
“好嘞!”掌柜爽快地应下,“保证送到。”
日子像长安的流水,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到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备年货,萧府也忙着扫尘、贴春联,一派喜庆。
沈落雁拉着萧念安去绸缎庄,给他挑做新衣裳的料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前几日王尚书家的夫人还来提亲呢,说他家小姐知书达理……”
“娘!”萧念安红了脸,连忙打断,“我还小呢,不想成亲。”
“小什么?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你了。”沈落雁瞪他一眼,却没再逼他,只是叹了口气,“娘也不是催你,只是怕你心里装着不该装的人,耽误了自己。”
萧念安知道母亲指的是耶律雪,心里有些酸涩,却还是认真道:“娘,我心里有数。”他与她虽身份殊途,却有着共同的信念,这份情谊,比寻常的儿女情长更珍贵。
除夕这天,萧府张灯结彩,一派祥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念雪穿着红棉袄,被思雁抱在怀里,抓着桌上的饺子笑得开心。
“来,喝了这杯酒。”萧彻举起酒杯,“祝北境安稳,长安太平。”
“祝爹娘身体健康。”
“祝念雪快快长大。”
杯盏相碰,暖意融融。萧念安喝着酒,想起耶律雪信里说的草原年夜饭——烤全羊、马奶酒,族人围着火堆唱歌跳舞。他忽然很想知道,她此刻是不是也在想着长安。
大年初一,按惯例要进宫拜年。萧念安跟着父亲在宫里转了一圈,正准备出宫,却被李侍郎叫住了。
“萧公子留步。”李侍郎笑眯眯地递给他个锦盒,“这是明慧县主托人从北境捎来的,说是给你的。”
萧念安心里一跳,打开锦盒,里面是支骨笛,笛身上刻着草原的花纹,还系着根红绳——与他送给耶律雪的平安佩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县主说,这是耶律首领亲手做的,说长安的春天快到了,公子若得闲,可吹笛赏春。”李侍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来萧公子与耶律首领,倒是投缘得很。”
萧念安的脸腾地红了,连忙收起骨笛:“多谢侍郎大人。”
走出宫门,阳光正好。街上的行人穿着新衣,互相道着“新年好”,孩子们提着灯笼跑来跑去,笑声清脆。
萧念安拿出骨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笛声清越,像草原的风,带着淡淡的思念。他想起耶律雪在山坡上说的话,想起她眼里的期待,忽然觉得,等待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他骑着马,沿着朱雀大街慢慢走。柳枝己经冒出了绿芽,街角的桃花树也鼓出了花苞,春天真的要来了。
路过萧府时,他抬头望去,母亲正抱着念雪站在门口等他,妹妹倚在廊下笑,父亲站在台阶上,目光温和。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像蒙了层金光,温暖而安稳。
萧念安笑了笑,催马向太学的方向去。他还有书要读,有武艺要练,有长安要守护。
而北境的草原上,定有个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她守护着她的族人,他守护着他的家园,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定会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重逢。
骨笛的笛声在长安的街上回荡,清越而绵长,像一个关于雪与红妆的承诺,在时光里静静流淌,等着被春风吹向远方。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