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踏出聚宝轩，背后那道黏腻阴冷的注视感如附骨之蛆。他面上依旧挂着混不吝的笑，心中却一片冰寒。赵金蟾彻底撕下伪善面具，接下来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狠辣手段！
刚拐过街角，一股浓郁得有些妖异的异域香风扑面而来。一个身着色彩斑斓（如同打翻了颜料桶）长袍、头戴镶嵌巨大孔雀翎毛帽子的中年男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拦住了他。
“尊贵的郎君！您的身上……有最纯粹的凝神花香！不可思议！”男人双眼放光，贪婪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林枫从香谷带出的凝神花微末气息。他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瓶，里面装着颜色瑰丽如晚霞的香料，“鄙人‘暗香斋’主人，萨利姆！从遥远的波斯而来！您的花香，比我这‘七霞天露’还要精纯百倍！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
林枫挑眉：“交易？”
“对！大量的，顶级的凝神花蕊！我以黄金结算！一克花蕊，一克黄金！”萨利姆伸出一根手指，表情狂热。
黄金？林枫心念电转。凝神花虽然金贵，但还不至于如此。这波斯商人嗅觉如此灵敏，首接找到刚从香谷回来的自己？太过巧合！
（内心警惕）：这家伙是单纯的香料痴迷者？还是……赵金蟾或那“貔貅盟”抛出的另一重诱饵？甚至想打探香谷虚实？
“抱歉，稀罕东西，不卖！”林枫断然拒绝，绕开就走。
“等等！”萨利姆急忙压低声音，“我知道……凝霞香谷那边现在不太平……有人在打那些‘地下旧物’的主意。如果……如果您愿意出售一些花蕊，我可以提供……某些特定‘眼睛’的消息……比如，最近有几拨不像商人也不像农人的外乡人，在香谷外围的山头……画画？”
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塞给林枫一张写着地址的烫金花笺：“三日后，城西‘骆驼客栈’，静候佳音！当然……花香……多多益善！”说完，他如花蝴蝶般飘然而去。
林枫捏着花笺，脸色微沉。看来，鲁焱那边的动向，己经引起了不止一方势力的注意！这个“暗香斋”萨利姆……亦敌亦友？他提供的“眼睛”消息是真是假？
凝霞香谷。工棚区石板房内。
鲁焱正对着桌上几张炭笔素描草图皱眉。草图上是香谷东南角卵石滩区域以及更深处山壁几个隐蔽点的粗略地标。
“这手法……是‘观山寮’的探子！”鲁焱声音低沉，“这帮吃朝廷俸禄的暗哨，怎么会掺和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他目光扫过草图上几个标注点，正是那些被特殊照顾的、有可能掩埋着织云别院遗迹的区域。
糟了！连朝廷的眼线都盯上了？难道顾家的天工谱……还牵扯了更大的秘密？臭小子那边不知如何……
“鲁大师！”一个哑仆工匠神色慌张地比划着进来。
“又怎么了？”
哑仆指向石板房外远处靠近小溪的地方，几个哑仆工匠正围着一处刚挖下去的地基坑边比划着，坑里半露出一块布满青苔、造型奇特的石头，隐约能看到类似……扭曲的人脸纹路？！
鲁焱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净尘坊后院染坊一片忙碌。福贵正指挥着伙计们搅动那“紫霄魔金”的原液大缸。旁边几个专门负责调制高端胭脂和口脂的染匠，却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城西的‘玉玲珑胭脂铺’，新出了一款‘醉颜红’，颜色正得邪门！比咱‘暮云烟’还艳三分！”
“这有啥？‘天香阁’刚贴出告示，高价挖咱净尘坊胭脂口的熟手工！翻倍的工钱！”
“嘶……翻倍？那东家……”
福贵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叫不妙。这时，一个负责胭脂小样配方的核心染匠李三，脸色惨白地跑过来：“福贵哥！糟了！咱们那批刚研发出、准备送去给顾老板过目的‘点绛唇’小样……全……全不见了！盛样品的玛瑙盒子还……还在！”
“什么？！”福贵大惊。净尘坊刚在美妆市场凭借“暮云烟”打开局面，“点绛唇”是顾盼儿准备用来冲击高端市场、对标老字号“玉玲珑”和“天香阁”的秘密新配方！配方虽然没写在纸上（由几个核心染匠口耳相传各自负责的部分），但成品小样被盗，对方很可能通过小样逆推出配方！而且看这架势……是内鬼？！
福贵立刻派人去通知顾盼儿和林枫，同时紧急封闭染坊后门，控制所有接触过新样品的染工。
但……还是晚了一步。
“福贵哥！李……李三师傅不见了！”伙计惊慌来报，“刚才说去找顾老板……可出坊就没影了！”
那个报告小样丢失的核心染匠李三！他竟然是内鬼？！
顾盼儿在藏珠院接到消息，气得浑身发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香谷被盯，城内净尘坊核心配方又被盗，还被挖人？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是赵金蟾在剪除她的羽翼，从经济上打击！
她强压怒火，对来报信的伙计下令：“立刻派人，盯着‘玉玲珑’和‘天香阁’！查清那‘醉颜红’和‘翻倍招人’是不是赵家背后搞鬼！还有李三家小…他老娘还在东市？给我请……呃，‘保护’起来！”她眼中寒光闪烁。
林枫在赶回净尘坊的路上，刻意避开大路，穿行于一条满是旧书摊的窄巷（想摆脱可能跟踪的尾巴）。一个蓬头垢面、眼神迷离的书生，抱着一堆发黄的残卷，撞到了他身上。
“哎哟！我的书！我的……宝贝！”书生手忙脚乱地去捡散落一地的破纸。
林枫本想绕过，目光却被其中一片沾满油渍的旧纸粘住——那残缺的图案，像极了他和顾盼儿在香谷瓦当上看到的、缠枝莲纹的一部分！但图案旁扭曲的几行字更让林枫心惊：
“……织云碎……白玉殒……血焰焚天……‘鬼工录’现……遗骸藏钥……开……琉璃宫……”
后面半截纸被撕毁。
“鬼工录”？不是天工谱！“遗骸藏钥”？还有“琉璃宫”？！
林枫一把抓住那疯书生的胳膊：“这残卷……你从哪弄来的？！”
书生惊恐地挣脱：“放开！放开！这是神启！我从……城隍庙废墟捡的！老天爷让我去挖宝……挖……”他忽然又发起癫来，语无伦次地喊着“钥匙！白玉钥匙！”踉踉跄跄跑进人群，转眼不见了。
林枫看着手中的半片残卷，心沉到谷底。天工谱变成了鬼工录？钥匙变成需要遗骸开启？还有“琉璃宫”……是地名还是某种代称？
这半真半假的流言，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己经开始在坊间扩散？！这是偶然……还是有人蓄意散布混乱？！
藏珠院。夜。
顾盼儿听完林枫关于“暗香斋”、疯书生、残卷，以及净尘坊发生的一切汇报，室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金蟾的正面压力，香谷外的“眼睛”（观山寮探子），波斯商人的可疑交易，配方失窃染工背叛的内忧，还有那不知真假、指向更为诡谲的“鬼工录”谣言……如同一张巨大的、纵横交错的网，铺天盖地而来！
“香谷的地下有东西露出来了？人脸石雕？”顾盼儿声音发颤，“我顾家……怎么会埋这种东西？”
“李三带着‘点绛唇’跑了？那配方……”林枫揉着眉心。
“赵金蟾是想压垮我们！”顾盼儿眼神冰冷，“断我财源，乱我心神，逼我出错，再乘虚而入！”
“还有那残卷……”林枫将那片破纸放在桌上，“有人想搅浑水！”
两人对视，眼中都充满了疲惫和凝重，但更深处，是燃起的熊熊斗志和绝不认输的火焰！
林枫深吸一口气，手指敲击桌面，眼中算计之光闪烁：“乱？越乱越好！”
“老板，咱们得分头行动了！”
“萨利姆那里，我去‘骆驼客栈’！他要花蕊？可以！但我要他嘴里所有的‘眼睛’！我还要他波斯‘七霞天露’的配方当见面礼！胭脂配方失窃案，福贵那边咬死玉玲珑和天香阁！那李三的老娘，我去‘请’！”
“香谷那边，得加快进度！鲁大师不能再等了！让他想办法，尽快安全地弄清楚那块露出的人脸石雕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和织云别院有关！人手不够，让哑仆工匠们……准备准备‘新家伙’（指洁玉皂的某些特殊‘版本’？）！”
“至于这流言残卷……”林枫拿起那片纸，眼中寒光闪烁，“放出更多！把水搅得更浑！就说是西山宝藏图！引得全城的挖宝人都去找西山琉璃宫去！‘鬼工录’？让他们抢破头！咱们……浑水摸鱼！”
顾盼儿看着他，心领神会，眼中也闪过一丝狠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错！”林枫咧嘴一笑，笑容冰冷，“赵金蟾想逼得我们顾此失彼，自乱阵脚？做梦！”
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场暴风雨不是要来吗？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看看谁能在惊涛骇浪中……捞到大鱼！”
“我们手中的牌……可不只有‘天工谱’！”
窗外，夜空无星无月，浓墨般的乌云沉甸甸地压着整个京城，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混乱也更加疯狂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