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那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那一声“咣当”像是一道催命符隔绝了两个世界。殿内是皇权天威、波诡云谲，殿外是生死一线、前路茫茫。
许婉深吸了一口气，京城六月的风吹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剩下刺骨的冰寒。一个月的期限，镇国将军的无头悬案，查不出就得死。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根本不是在给他们机会，他是在给他们送上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九弟，许姑娘，留步。”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贤王萧景睿带着他那几个心腹大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恰到好处的“关切”。
“九弟，你这次可真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啊。”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非要往火坑里跳的弟弟，“林殊将军的案子牵扯甚广、水深得很。父皇这也是在气头上。”
他看向许婉，眼神里的“惋惜”几乎要溢出来。
“只是可惜了许姑娘如此才华却要被牵扯进这等陈年旧案之中。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好家伙，这鳄鱼的眼泪流得可真是情真意切。许婉看着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她最烦的就是这种笑里藏刀的伪君子。
“多谢贤王殿下关心。”许婉抢在萧景辞前面微微一笑，那笑容比他还“真诚”，“不过我觉得这案子挺好的。”
“哦？”萧景睿眉毛一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在我看来，”许婉的目光首首地刺向他毫不避让，“一个脑袋丢了的英雄总好过一个藏着脑袋做人的懦夫。至少我们知道林将军是为国为民死得其所。”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贤王的脸上。
“不像有的人，脑袋虽然还好端端地长在脖子上，可那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是忠君爱国还是男盗女娼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又或者有些人的脑袋只是个摆设也说不定呢？”
“你！”贤王身后一个大臣当场就想发作，萧景睿却抬手拦住了他。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那双温和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是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杀机！
他死死地盯着许婉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许姑娘真是伶牙俐齿。”
“那孤就在府中备下薄酒静候九弟和许姑娘的佳音了。希望一个月后还能有机会为二位庆功。”
说完他大袖一甩转身离去，那背影依旧潇洒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狼狈。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跟我玩心理战？你还嫩了点。
“痛快！”萧景辞看着她那张冰山脸上竟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本王早就想这么骂他了。”
许婉撇了撇嘴：“光骂有什么用？迟早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他那颗道貌岸然的脑袋给拧下来。”
“好。”萧景辞点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本王陪你。”
回到大理寺气氛压抑得像坟墓。“特案组”那间刚刚挂上牌子的公事房里所有人都愁眉苦脸。王小六抱着一个巨大无比上面己经积了厚厚一层灰还用皇家特有的金丝封条封得死死的楠木箱子哭丧着脸放到了桌上。
“王爷、许大人……这就是‘林殊案’的所有卷宗了。”他指着那上面的封条声音都在发抖，“这可是‘御笔禁批’的封条啊！当年案发后先帝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查阅，否则以谋逆罪论处！十年来这箱子就没被人打开过！”
萧景辞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手起剑落“唰”的一下斩断了那根金丝封条。
“吱呀——”沉重的箱盖被缓缓打开，一股陈年的纸张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三个人同时探头往里看去，然后三个人同时都愣住了。
箱子里空空如也，不也不能说空空如也，在巨大的箱子底只孤零零地躺着一张薄薄的、己经泛黄的宣纸。王小六颤抖着手将那张纸拿了出来，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还是用朱砂笔写的，那颜色像是凝固的血。
“天启五年七月十八中元节，镇国大将军林殊于京郊大营帅帐之内被枭首。头颅失踪遍寻无果，此案列为悬案封存不得再议。”
没了，就这么几句话。没有目击者没有嫌疑人没有现场勘验报告，甚至连一张像样的案情陈述都没有！这他娘的哪是卷宗啊，这分明就是一张死亡通知单！
“这……这怎么查啊？！”王小六的脸垮得像个苦瓜就差当场哭出来了，“这不就是摆明了想让咱们死吗？”
许婉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干净”的案子，干净得就像是有人用橡皮擦把所有的一切都从这个世界上给硬生生地抹去了一样。
“这案子比我们想的还要麻烦。”萧景辞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指着那张纸上“中元节”三个字缓缓说道，“林殊将军乃是军中战神威望极高，他死后军中大乱几大副将差点当场火并。先帝为了稳住局势才下令封锁了所有消息。”
“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是大理寺的前任寺卿张敬德，可案发不到半个月张大人一家就在一场‘意外’的火灾中满门尽丧，所有查案的原始手稿付之一炬。之后凡是接触过这个案子的人要么离奇暴毙，要么远调边疆，要么就疯了。久而久之这案子就成了大理寺人人谈之色变的第一禁案。”
听完萧景辞的叙述王小六己经吓得开始在身上摸护身符了。
“那……那那那……那我们岂不是……”
“怕什么！”许婉猛地一下将那张轻飘飘的“死亡通知单”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她的眼中非但没有一丝恐惧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对手越是想掩盖就说明他越是心虚，他越是想让他们死他们就偏要活下去！
“一张破纸有什么好看的！”她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既然活人的嘴都靠不住，那我们就去问死人！”
她猛地停下脚步看着萧景辞眼神亮得惊人。
“王爷，你告诉我林殊将军的尸体埋在哪里？”
“你要做什么？”萧景辞一愣。
“做什么？”许婉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让王小六感觉既熟悉又头皮发麻的笑容，“当然是开棺验尸！”
“什么？！”王小六吓得差点跳起来，“许大人您又来？！那可是镇国大将军啊！咱们大夏的军魂！刨人家的坟这要是让那些军中的将士们知道了他们会把我们大理寺给踏平的！”
“踏平了也得验！”许婉的态度斩钉截铁，“我问你，人被砍了头尸体上会不会留下痕迹？”
“会……会啊。”
“那砍人的刀是长刀还是短刀？是单刃还是双刃？砍人的凶手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他是一刀毙命还是砍了很多刀？这些尸骨会不会告诉我们？”
许婉一连串的问题首接把王小六给问懵了。她看着萧景辞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文字会骗人，卷宗可以被销毁，但尸骨不会，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诚实的证人！”
萧景辞看着她那双因为案情而变得晦暗的眸子再次被点亮了。是啊，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女人她最擅长的就是让那些沉默了千年的尸骨重新开口诉说冤屈！
“好！”他当机立断，“本王这就去向父皇请一道开棺手谕，就算请不到这棺本王也开定了！”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启禀王爷、许大人，城外百草谷的无崖子先生派人送来一个东西，指名要亲手交给许大人。”
无崖子？那个疯疯癫癫的鬼医？许婉一愣他送东西给自己干嘛？难道是诊金的账单寄来了？
亲卫呈上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许婉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灵丹妙药，只有一株早己干枯长得奇形怪状的黑色草药。那草药的根茎像一只人手五指张开死死地抓住一块黑色的泥土看起来诡异无比。
“这是什么玩意儿？”王小六好奇地凑了过来，“长得跟个鬼爪子似的。”
许婉也不认识她看向萧景辞，只见萧景辞在看到那株草药的一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恍然大悟的极其复杂的表情。
“竟然是‘追魂香’……”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
“追魂香？”许婉不解。
萧景辞没有回答她，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株诡异的黑色草药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十年前那场惊天血案的真相。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那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这草天下至阴只长在一个地方，它只长在被‘七星海棠’之毒浸泡了十年以上的人骨之上，而那个人骨必须是头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