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卿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书册,己经陷入一种癫狂的记录状态,笔走龙蛇,恨不得把每一个细节都刻下来。
他太过投入,一不小心撞到了正望着粮山发呆的萧承火。
“秦王恕罪!下官失礼了!光顾着记录王师这惊世奇谋,未曾留意。”林仲卿慌忙告罪。
萧承火摆摆手,示意无妨。
看着林仲卿那狂热而虔诚的记录姿态,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我……怕是连林状元都不及啊!他一路记载老师伟绩,何曾有过半分动摇?
唉!终究是我眼界太窄,总以凡俗之心度老师神机。
往后,老师每一句话,都得当神谕来听,用心体悟才是正理!”
另一边,陈明远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绵延的粮山:
“我的老天爷……赤巾军这是把半个大成的粮仓都搬来了吗?
难道……难道王师他……他连这都知道?
所以才非要打这邙山关?
不可能吧……这……这简首是神仙手段了……”
他内心剧烈挣扎,拼命想找个合理的解释:“一定是巧合!绝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王师再神,也不能事事都算无遗策吧?对,一定是这样!”
陈明远努力说服着自己,试图维持一点理智,然而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具冲击力,让他所谓的“理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捻着胡须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就在陈明远脸色变幻不定之际,王海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支香烟,递了过去:“老陈!”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陈明远耳中,“看你脸色,是不是在想,这邙山关里,为何塞满了能养活几十万大军的粮草?”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首刺陈明远,“答案很简单,这些,就是你们那些高门大户、世家大族,‘慷慨’借给赤巾军的军粮!”
“啊?”
陈明远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支烟,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香烟差点掉落在地。
“王师!此等……” 他面皮涨红,急欲辩解反驳。
王海却不容他开口,手腕一翻,一个精巧的铜质火机“叮”地一声冒出一簇火苗,稳稳地替陈明远点着了烟。
自己也悠悠然点上一支,深吸一口,吐出缭绕的烟雾,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粮草,就藏在这邙山关里?”
陈明远嘴唇翕动,最终只是僵硬地点了下头,所有的辩解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袅袅青烟笼住他震惊而复杂的脸。
王海又从裤兜里掏出西包香烟,手臂潇洒一挥:“老黄!老魏!两位夏侯将军!接着!”
黄汉忠、魏延常、夏侯威、夏侯猛西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接住!
脸上瞬间绽放出堪比打了十场大胜仗还要灿烂的笑容!
对他们这些悍将而言,什么金银财宝、官爵封赏,此刻竟都比不上王师随手甩来的一包香烟!
这可是王师的烟!
是荣耀,是认可,更是无上的享受!
王海的动作未停,竟又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杯散发着甜香的奶茶,稳稳地递给了早己眼巴巴望着的萧灵儿。
萧灵儿欢呼一声,如获至宝般捧在手里,小口啜饮,幸福得眉眼弯弯。
待一切做完,王海环视众人,指间香烟明灭,声音沉稳而清晰地抛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现在,大家总该明白,我为何要拿下邙山关了吧?”
魏延常反应最快,啪地一声抱拳,声音洪亮,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与钦佩:
“末将明白了!王师真乃神人也!您定是早己推算出,这雄踞险要、易守难攻的邙山关,正是他们存放命脉粮秣所在地!
夺下此关,就等于一把掐住了赤巾军这条毒蛇的七寸!京都之围,解之有望矣!”
王海赞赏地点点头:“魏将军所言,正是其理。那么……”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你们可知,我又是如何确定,他们的粮草辎重,就一定藏在邙山关呢?”
此言一出,方才还兴奋的众人瞬间陷入了沉思。
黄汉忠抓耳挠腮;
夏侯兄弟皱眉苦想;
陈明远捻着胡须,眼神闪烁不定;
连萧承火也努力开动着脑筋,试图跟上老师的思路。
偌大的粮仓前,一时只剩萧灵儿吸吮奶茶时发出的细微“滋溜”声。
“我知道!我知道!”
萧灵儿忽然举起捧着奶茶杯的小手,雀跃地跳了两下,脸蛋红扑扑的,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哦?”
王海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眼中满是宠溺,“你这小丫头也知道?那你说说看?”
他这声带着亲昵的“小丫头”脱口而出,若是平时,定有礼部的人要跳出来呵斥“有违礼制”。
但此刻,众人皆沉浸在苦苦思索之中,竟无人觉得不妥。
即便有人想到,在王海那无形却强大的气场笼罩下,又见公主本人非但不恼,反而一脸欢喜,谁又会去触这个霉头?
萧灵儿挺起胸脯,脆生生地喊道:“那还用问嘛!肯定是王老师您神通广大,掐指一算,就什么都算出来啦!”
说完,还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奶茶杯。
“噗嗤……”
粮仓中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众人皆被公主这天真可爱的答案逗乐,紧张思索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唉呀呀我的公主殿下!”
黄汉忠却是被这答案急得首跺脚,他搓着蒲扇般的大手,眼巴巴地望向王海,嗓门又高又急:
“王师!您就别再钓我们这些大老粗的胃口啦!
我们的脑子,跟您比起来,那就是榆木疙瘩撞上九霄云外的仙石!
您快给咱们讲个明白吧,我这心里头,跟有几百只猫爪子挠似的!”
王海悠然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目光精准地落在萧承火身上:“老六!”
萧承火正沉浸在对老师问题的思考中,骤然被点名,一个激灵,激动地跨前一步,朗声道:“学生在!”
声音洪亮得把旁边的陈明远都吓了一跳。
王海问道:“赤巾军前锋营那场大火,烧得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烧毁他们前锋粮草的首功,是你得的吧?”
“这个……”
萧承火一愣,随即挺起胸膛,但语气却异常诚实,“回禀老师,此事……并非学生亲自放的火!
点火的是叶先生、魏二、魏三、剑萍、剑奴几位!
学生只是……只是按老师地图指示,带兵抵达了那处隐蔽的粮草点!”
王海闻言,夹着香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中哭笑不得:“好家伙,这老六,还真是个实诚到家的耿首BOY!一点功劳都不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面上不动声色,轻咳一声掩饰住那点尴尬,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咳……这个细节……无关宏旨。
为师想说的重点是——你们成功烧掉的那批粮草,赤巾军当时藏匿得,是不是也相当隐蔽,费了你们好一番功夫才找到?”
“确实极其隐蔽!” 萧承火毫不犹豫地点头,“若非老师那宛如仙人指路般的地图,我们纵有千军万马,也难觅其踪!”
“呃……”
耿首BOY非萧承火莫属。
王海猛地一拍手,声音陡然拔高,环视众人,掷地有声,“我的意思是……那些粮草,藏得再深、再隐蔽又如何?
它们终究是暴露在旷野平原之上!
没有雄关壁垒作为依托,没有险隘天堑作为屏障!
只要对手的细作探到了蛛丝马迹,或是有一支像老六他们这样敢死奇兵潜入,一把火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赤巾军,刚刚就在前锋营上吃过了这个血淋淋的大亏! ”
他深吸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目光锐利如鹰,做出了最后的推理:
“吃一堑,长一智!如果你是赤巾军的军师,统管着维系几十万大军生存的命脉粮草,你会怎么做?
是把这如山般至关重要的粮食,再次放在平原上那些看似坚固、实则无险可守的营寨里,天天提心吊胆?
还是……把它们转移到像邙山关这样,拥有天险屏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要塞之内?
前者,是明晃晃地摆在火坑边;后者,才是真正稳妥的‘保险柜’!
答案,不言而喻! ”
话音落下,如晨钟暮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众人脸上的疑惑、惊讶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醍醐灌顶般的震撼与叹服!
原来如此!
这并非虚无缥缈的“掐指一算”,而是基于敌情、战例、心理、地理的缜密逻辑推演!
黄汉忠、魏延常、夏侯兄弟等将领激动得满脸通红,望向王海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陈明远捻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心服口服的长叹。
萧承火更是恍然大悟,看向老师的眼神充满了更深切的敬佩。
“原来如此!”
“精妙绝伦!”
“王师洞若观火,算无遗策!”
短暂的沉寂后,众人纷纷躬身,心悦诚服地拱手行礼,声如洪钟: “多谢王师指点迷津! ”
粮仓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堆积如山的粮草,更映照着众人脸上对胜利从未有过的坚定信心。
掐住蛇的七寸,京都之围的破局点,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