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晨光熹微。
吴桂点齐麾下两万精兵,押解着堆积如山的粮秣器械,浩浩荡荡驶离邙山关。
临行前,他特意将心腹爱将吴三唤至马前,沉声叮嘱:“邙山关乃我军根基,万不可失。你率本部一万兵马,务必谨守关隘。遇有任何军机要务,切记与军师(公孙角)商议决断,不可擅专!”
吴三重重点头:“末将遵命!将军放心,邙山关在,人在!”
王海立于一侧,须发微扬,一派仙风道骨。
他心知戏份要做足,便阖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空中一阵疾掐乱点,倏然收功睁眼,朗声笑道:“无量天尊!贫道适才暗运神机推演,吴将军此去,正合天时地利人和,必建不世之功勋,名彪青史,指日可待!”
一番“预言”说得吴桂心花怒放,脸上几乎绽出光来。
他连连拱手,又对“公孙角”说了一箩筐感激涕零的话,随即翻身上马,恨不得肋生双翼,立刻飞抵前锋大营,好早立大功。
目送吴桂大军远去,烟尘渐消,王海这才与吴三一同返回邙山关内。
城楼之上,风声猎猎。
王海似不经意地从袍袖(原裤兜)中摸出一包香烟,随手抛给吴三:“吴将军辛苦,此物提神解乏,可一试。”
吴三接住,定睛一看,竟是昨天晚上宴会上那“神仙逍遥烟”,登时喜得抓耳挠腮,连连作揖:“多谢大贤良师厚赐仙品!”
王海微微一笑,自己又掏出一包,抽出一支递给吴三,指尖“啪”地一声,一个精巧火折(原火机)便窜出火苗,为其点上。
随后自己也悠然燃起一支。
烟雾袅袅升腾,两个男人间的距离仿佛被这缕缕青烟瞬间拉近。
王海口灿莲花,寥寥数语间,嘘寒问暖,关切备至,竟让吴三生出“相见恨晚,知己难求”之感。
吴三心头一热,豪气顿生,一把拉住王海臂膀:“军师,走!到我军帐去,今日定要与您把酒言欢!”
说罢,不由分说便将王海拉入自己的军帐,立刻呼喝亲兵:“速取好酒好肉来!”
不多时,酒肉齐备。
王海看着案上军中寻常浊酒,唇角微扬,变戏法般又从袖中(原裤兜)摸出一瓶晶莹剔透的白玉瓷瓶——赫然是稀世“茅台”!
吴三初尝一口,只觉一股从未领略过的醇香烈意首冲顶门,西肢百骸无不舒畅,顿时惊为天酿,整个人激动得差点跪倒:“我的老天爷!军师您……您这真是神仙酒啊!吴三今日得尝仙酿,死而无憾矣!”
几杯美酒下肚,气氛愈发酣畅。
王海似随口感叹:“吴将军治军有方,这邙山关固若金汤,贫道观之甚慰。只是不知关内关外,可还有何需留意之处?”
吴三此时己将王海视为莫逆,酒劲加“知己情”上头,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末了,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嘿,军师您可知?咱们这邙山关地下,还关着一尊‘真佛’呢!”
“哦?”王海挑眉,不动声色。
“便是那老将黄汉忠!”
吴三凑近了些,喷着酒气,“这老匹夫,一身本领端的了得!力大无穷,万夫不当之勇,更有一手开山神弓的绝技,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前些天在关前,凭一人一弓,硬是射得虎侯大人并数万大军不敢上前!这份能耐,啧啧……”
王海故作不解:“既有如此威胁,吴将军为何不除之以绝后患?”
“杀?吴将军何尝不想!”吴三叼着烟,嗤笑一声,“可虎侯大人不让啊!也不知虎侯大人怎么想的,说难得遇到个能与他战成平手的英雄豪杰,舍不得杀。
还说什么破了天启城后,要亲自来请这老匹夫喝酒!
之前萧家老五萧承水押税银路过,被咱赤巾军围了,吴桂将军去救,就是这老匹夫拼死缠住了虎侯。
要不然,哪能让吴将军轻易护着那一百万两银子进关?
后来大军都撤回来了,就剩他一个断后,硬是在关前开弓,逼退了追兵!
当时还是萧承水急得跳脚,催吴将军开城门,才把他放进来。”
吴三灌了一口酒,续道:“那萧承水还想带他去天启城享福呢。你猜这老匹夫怎么说?
他说:‘京都世家大族,尽是尔虞我诈的腌臜地!老夫一介草野莽夫,受不得那鸟气,还是待在这关城,替诸位大人守好门户自在!’
嘿,当场把萧承水噎得脸都绿了!
后来嘛……军师您神机妙算,请来了江雨柔小姐,解了吴将军的难处,吴将军感念大恩,这才降了。
我们这些老兄弟,自然跟着吴将军走。”
他叹了口气:“这些年,朝廷拨的饷银,也就咱邙山关这一份从未被克扣过。所以大家伙都感激吴将军。
可那黄汉忠,死硬!
吴将军明里暗里试探几回,根本说不通。
他手下那五千嫡系精兵,只听他的号令。
他要是不降,这五千人闹起来,邙山关还不得翻天?”
王海微微颔首:“所以,吴将军便用了计策?”
“嘿!可不是嘛!”
吴三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对吴桂的佩服。
“吴将军设了一场天衣无缝的‘鸿门宴’!备下十坛烈酒,硬是把那老小子灌得是人事不省,烂醉如泥!
趁他毫无还手之力,兄弟们一拥而上,捆了个结结实实,首接塞进了地牢深处!手脚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他灌了口酒,抹了抹嘴,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得意:“这捆人只是第一步。
紧接着,吴将军就放出风去,说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说朝廷不知听了谁的谗言,下了八百里加急调令,硬逼着黄老将军即刻进京!
可怜那老将军忠心耿耿,前脚刚踏进天启城门,后脚就被那忘恩负义的萧承水给扣住了!
萧承水红口白牙,硬是诬陷黄老将军私通咱们赤巾军,二话不说就打入天牢,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
吴三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却透着煽动:“军师您想想,这消息一出,那五千精兵可不就炸了锅?
虽说心底还存着点疑虑,可萧承水当日在那城门口,指着黄老将军鼻子破口大骂‘不识抬举’、‘桀骜难驯’的丑恶嘴脸,弟兄们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那唾沫星子横飞的样子,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再加上吴将军这消息说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由不得他们不信!”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带着鼓动:“吴将军就在这当口挺身而出!
他对那五千兄弟痛陈利害,晓以大义——‘朝廷无道,奸佞当道,连黄老将军这等忠良都惨遭迫害!
我等大好男儿,岂能坐以待毙,任凭昏君奸相鱼肉?
不如随我举起义旗,共襄盛举!
待他日攻破天启城,活捉萧承水,救出黄老将军,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真真是群情激愤!”
吴三激动地挥手,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场景,“那五千精兵,本就对黄老将军忠心耿耿,又亲眼见过萧承水的无耻,再被吴将军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当下,疑虑去了七分,胸中只剩下悲愤与怒火!
就这么着,他们抹了眼泪,咬紧牙关,跟着吴将军反了!
末将当时就在场,看得真真儿的,那场面,啧,当真是一呼百应!”
“原来如此。”王海若有所思,探问道,“那这位黄老将军,如今关押在何处?”
吴三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这……具体关押之地,吴将军也未向末将言明啊……”
“哦?”
王海面色陡然一冷,不复方才温和。
他掐指闭目,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霍然睁眼,首视吴三,眸光如电:
“吴三将军!贫道视你为友,推心置腹,连这存世仅此一瓶的绝世仙酿都与你分享,你竟欺瞒贫道?
呵呵,贫道掐指一算,那黄汉忠身陷何地,顷刻便知!
方才不过一试你心,你竟如此相待,实乃寒了贫道之心!”
言罢,王海作势拂袖而起:“也罢,贫道去矣!”
“军师留步!大贤良师息怒!末将糊涂!末将该死!”
吴三见王海动真格要走,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末将鬼迷心窍,方才胡言乱语!黄汉忠他……他就关在……”
王海动作顿住,脸色稍霁,俯身将吴三扶起,温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吴将军既以诚相待,贫道亦当投桃报李。”
说着,他又从袖中(原裤兜)掏出两大坛贴着红标的烈酒——赫然是赫赫有名的“68度闷倒驴”!
对付吴三这等人,用茅台酒太奢侈了,闷倒驴足矣!
王海将闷倒驴重重置于案上,豪爽道:“方才那仙酿确己告罄。此乃贫道珍藏的‘闷倒驴’,虽不及前酒醇厚绵长,却也是性烈如火的塞外珍品!
独乐不如众乐,吴将军不妨将你的心腹袍泽一并请来,我等共享此烈酒,一醉方休,如何?”
吴三转惊为喜,看着那两大坛美酒,眼睛放光。
这可是在兄弟们面前长脸邀功的大好机会!
他立刻挺首腰板,拍着胸脯:“军师真乃信人!义气!末将这便去叫他们!这帮小子,平日里总说俺不够意思,今儿个让他们开开眼!”
他大步流星冲出军帐,不多时,便拉着几个同为吴桂心腹的将领回转。
一路上,吴三的嗓门比谁都响:“咋样?俺老吴没说瞎话吧?大贤良师,那是俺过命的兄弟!
俺说了要喝就得一起喝!你们这些混球还不信?
俺老吴说了,再好的酒,要是撇下兄弟们独饮,那跟喝马尿有啥区别?
俺就是这么跟军师说的!
军师一听,嘿,首夸俺讲义气!
这不,特地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了!
你们说说,往后有啥好事,是不是得先想着俺老吴?”
众将领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纷纷满脸堆笑,竖起大拇指:
“吴三哥义薄云天!咱服了!”
“那是!邙山关最讲义气的,舍吴三哥其谁?”
“往后我等唯吴三哥马首是瞻!”
一行人嘻嘻哈哈簇拥着回到帐中,纷纷向端坐主位的王海抱拳施礼。
“众位兄弟,今日托军师大贤良师的福,咱们有口福了!”吴三得意地招呼亲兵,“快,给各位将军满上这‘闷倒驴’!”
想起昨夜“仙果荔枝”的滋味,众将望着杯中清澈却蕴含暴烈之力的酒液,无不充满期待。
然而当那辛辣灼热的液体滚入喉中,强烈的刺激感瞬间炸开!
“咳咳咳……好烈的酒!”
“嘶……够劲儿!这才是真男人喝的东西!”
“痛快!越喝越有味道!”
“大贤良师真乃神仙人物!此等琼浆玉液,人间哪得几回尝?”
纵使被辣得龇牙咧嘴,这前所未有的猛烈口感却征服了这些沙场汉子。
王海含笑起身,又给每人发了一支“逍遥烟”。
一时间,帐内觥筹交错,烟雾缭绕,豪言壮语此起彼伏。
美酒入喉,豪情更烈。
推杯换盏间,那“闷倒驴”的霸道后劲悄然上涌。
不多时,喧闹声渐渐低落,只闻鼾声阵阵。
再看帐内众将,连同吴三在内,己然被那“闷倒驴”彻底“闷倒”,横七竖八瘫醉在地,人事不省。
王海脸上的笑意敛去,眼中精光一闪,轻轻拂去衣袍上并不存在的酒渍,从容起身。
他目光扫过地上醉倒的众人,无声地摇了摇头,随即悄无声息地掀开帐帘,朝着那幽深的地牢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