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扭曲的警报声，对奇克·查克是折磨，对林舟而言，却是最动听的交响。
他知道，那是布加拉提小队在告诉他，我们也在。
他能“听”到奇克·查克的心跳，己经彻底乱了章法，从一个冷静的外科医生，退化成了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只会咆哮的野兽。
很好。
林舟摸索着捡起地上的脸皮，重新覆盖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头上，然后将自己刚刚恢复的一点精神力，全部灌注到【寂静之声】那无貌的半身之中。
这一次，他不再借用公寓的力量，不再制造宏大的声势。
他要谱写的，是一段极其私人的、专门为奇克·查克量身定做的……镇魂曲。
【寂静谱写】+【物质回响】=回忆杀。
奇克·查克脑中的疯狂咆哮，戛然而止。
周围那刺耳的女人尖啸、狂乱的孩童奔踏，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了。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这并非安宁的寂静。
一个声音，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首接在他的脑子里响了起来。
“滴答。”
是一滴水，落在金属盘子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个声音。
“嘶啦——”
是手术刀，划开皮肤，却因为持刀者的手在颤抖，而拖出了一道粗糙、丑陋的口子。这声音，完全违背了他信奉的“切割美学”。
“不……不对……”
奇克·查克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然后，是第三个声音。
“当啷！”
一把止血钳，从一只戴着乳胶手套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象征着“失误”的声响。
他看到了一幅熟悉的幻象。
一间一尘不染的手术室，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他不是主刀医生，他站在一旁，看着另一个“自己”，笨拙地、慌乱地进行着一场漏洞百出的手术。
“太慢了。”
一个苍老的、带着极度失望的、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在幻象中响起。那是他医学院导师的声音。
“你的手在抖，奇克。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奇克·查克对着空气大吼。
“你的切口，太粗糙了，像个屠夫。”
“闭嘴！”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这不叫手术，这叫破坏。你毁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那个声音，变成了波尔波那肥胖身躯里发出的、沉闷的、带着威压的嗓音。
“你让我很失望，清道夫。”
“不！不是这样的！我可以的！我可以把它剥得很完美！”
奇克·查克像是疯了一样，双手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那些并不存在的器械，去修正那场他脑海中的、失败的手术。
他引以为傲的技巧、他视若生命的美学、他身为“清道夫”的全部尊严，都在这无声的审判中，被彻底击碎。
他不是医生，他是个失败者。
他不是猎人，他是个笑话。
“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在脑海深处，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语气，对自己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我……到底是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把无形的、淬了剧毒的手术刀，精准地刺穿了他最后的精神防线。
奇克·查克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中的血丝瞬间褪去，瞳孔骤然涣散，失去了所有焦距，仿佛两颗毫无生气的玻璃珠。
他脸上那疯狂、愤怒、恐惧交织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了最后一帧。
【皮革探戈】在他身后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像一个接触不良的灯泡，最终“噗”的一声，彻底消散。
奇克·查克的身体，软软地瘫倒。
他的外表看不出任何新增的伤口，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但那颅骨之内，他的整个大脑，己经在刚才那无形的冲击中被彻底震成了一滩毫无意义的浆糊。
……
一股奇异的麻痒感传遍全身。林舟那张曾被敌人替身能力完整剥离的脸皮，正像拥有生命般蠕动着、拉伸着，严丝合缝地重新连接到他的头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伤疤。
“还好”，林舟长出一口气:“皮革探戈的攻击是介于物理类伤害和规则类伤害之间。替身的主体死后，造成的物理伤害保留了下来。”林舟摸了摸自己左脸边上的长长的划痕。
“但是后续的剥皮效果顺利恢复原状，不然的话，我就要变成dota里面的无面赏金猎人了。”
“至于脸上的伤疤，以后让乔鲁诺的替身来上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在自言自语中，紧接着，是右脚，然后是左手，那些在战斗中被剥离的皮肤一一归位。就在这诡异的“修复”完成的瞬间，林舟猛地睁开了双眼！
知觉如潮水般回归，他尚未来得及适应这失而复得的”皮肤“，便因失去平衡，狼狈地从椅子上滚落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那个男人最后的精神崩溃，以及那片代表着彻底失败的……绝对寂静。
林舟没有选择在对方一进公寓就发动猛烈攻击是对的。那是他最警惕的时候，如果对方的替身能力对他有克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么攻击效果会变得很低。
所以林舟将计划分为了三个部分。A计划，通过一步步的设计，让对方降低警惕，然后发动声波陷阱，期望一击必杀，可惜没能成功。
然后转入B计划，正面对攻。知道自己的寂静之声近战能力弱，所以最后桌子上的陷阱融入了他绝大部分的力量。但是对方能力克制，且有了警惕，自己再次失败。
最后是C计划，最终保险。引动公寓活物，用最强的刺激，激起它最大的反应，所幸这次终于成功了。
谢幕演出是利用“物质回响”读取敌人的记忆，然后通过“寂静谱写”将回忆进行扭曲，放大。
再“嘭”的一声，在对方脑子里爆炸，经典的回忆杀啊。
最后，还是他赢了。
林舟瘫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才缓缓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公寓里那股躁动不安的意识，渐渐平息下来，重新化作温暖而沉重的脉动，像一张毛毯，轻轻包裹住他耗尽一切的灵魂。
窗外，那辆救护车扭曲的警报声，早就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彻底归于沉寂。
整条街道，重归夜晚应有的宁静。
暗巷里，布加拉提看着那栋彻底安静下来的公寓楼，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对着那栋楼，对着那个未曾谋面的“盟友”，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
货车悄无声息地启动，汇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剧院的帷幕，缓缓落下。
舞台之上，只留下一个坏掉的玩偶，和一地狼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