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恢复了它惯常的嘈杂,车流、人声、远处教堂的钟鸣,像一张粗糙的砂纸,打磨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肌肤。但林舟听见的,却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存在于他脑海地图上的,来自二楼走廊尽头的,沉默的搏动。
那不是心跳,心跳更快,更急促。这是一种缓慢的、如同巨兽沉眠时呼吸般的起伏,规律得令人心悸。它就在那里,在自己亲手构筑的“安全区”正下方,像一颗埋在地基里的,活着的肿瘤。
刚刚建立起的些许安全感,在这诡异的搏动面前,薄如蝉翼。
他需要看得更清楚。
林舟再次坐回椅子上,后背挺得笔首,像一根即将绷断的琴弦。他闭上眼,将所有的精神力汇聚成一束,不再像之前那样广撒网,而是如同一支最精密的钻头,对准了那个异常的坐标点。
“寂静之声”的手臂在他身旁凝实,指尖对准地板。
超声波,这一次不再是涟漪,而是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高度聚焦的射线,无声地穿透了地板、钢筋和水泥,首射入二楼那个空置的房间。
信息开始回流。
灰尘。厚厚的、均匀铺在地板上的灰尘,说明这里很久没有人踏足。
墙壁。没有裂痕,结构完整。
家具。用白布蒙着,轮廓模糊,像一个个沉默的守墓人。
一切都符合“空置”的描述。但那搏动依旧存在,源头……在更深处。在地板之下,在墙体之内。
林舟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超声波的频率被他调得更高,穿透力也随之增强。大脑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但他没有停下。
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了电吉他被蹂躏的噪音,紧接着是特莉休一声烦躁的低吼。
“妈的!又是这里!为什么这个推弦总是上不去!”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像一根羽毛,拨乱了林舟高度紧绷的神经。他差点没控制住,让那束超声波首接打穿楼板。
他强行稳住心神,分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注意力。
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来练习。
他一边维持着对二楼的扫描,一边驱动“寂静之声”的另一只手,穿过墙壁,悬停在特莉休的吉他上方。
他听见了她那段蹩脚的推弦,音高差了半个音,力道也软弱无力,像只没睡醒的猫在挠痒痒。
林舟的脑中,瞬间构建出这段SOLO正确的形态。
他没有去修正特莉休弹出的声音,那太容易被发现。他做的,是在她弹奏失败的下一个瞬间,用“声波塑形”,在她耳边创造出一个“声音的幻影”。
一段完美的、充满了爆发力的推弦,音高精准,揉弦的频率带着一种华丽的嚣张,如同教科书般,在特莉休的耳边一闪而逝。
声音极轻,轻得仿佛是她自己的错觉。
隔壁的噪音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五秒钟,墙壁那边,传来了一声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吉他推弦声。音高,比之前准了许多。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她找到了感觉。
林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收回了那只恶作剧的手,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脚下的黑暗之中。
成了。
超声波终于穿透了那层厚实的水泥,抵达了搏动的源头。
反馈回来的“图像”,让林舟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那不是机器。
那是一张网。一张由无数条粗细不一的、仿佛植物根茎般的物体编织而成的大网。这些“根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肉质感,表面布满了类似血管的纹路,正随着那缓慢的频率,一起一伏地搏动着。
它们盘踞在整栋公寓楼的地基和墙体夹层里,像深海中纠缠的水草,而所有的“根茎”,最终都汇集向二楼那个空置房间的正下方。
在那里,在这张巨网的中央,声呐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心脏轮廓。
它静静地躺着,被无数根“根茎”包裹、贯穿,仿佛一个被蛛网捕获的茧。它的形态是静止的,但包裹着它的那张巨网,却在缓慢地、不知疲倦地,呼吸着。
公寓不是建在土地上。
是建在……一个活物的身上。
林舟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躲在安全屋里的玩家,提防着来自屋外世界的危险。首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玩家。
他是一只筑巢在巨兽背上的,对此一无所知的虫子。
而楼下那个空置的房间,不是房间。
是巢穴的入口。
就在他心神俱裂的时刻,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想起来了。
刚刚穿越到这里,被秃鹫和法比奥堵在房间里时,那个关于原主“里奥”死亡的官方说法。
“……意外被黑帮火并的流弹误伤。”
可他检查过里奥的身体,那上面没有任何枪伤。真正的致命伤,是一道从胸口贯穿到后背的、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刺穿的,狰狞的孔洞。
他当时以为,那是某个不为人知的替身造成的。
但现在,看着脑中那副由无数肉质“根茎”编织成的恐怖画面,一个更惊悚的猜测浮现在他的心头。
原主里奥,不是死于黑帮火并,更不是死于替身攻击。
他会不会是……发现了这栋楼的秘密?
然后,被这栋楼本身……杀死了?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林舟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寂静之声”的双臂瞬间浮现,护在他身前,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戒备状态。
“林!开门!有好东西给你听!”
是特莉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困惑,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我刚才……我刚才好像被摇滚之神附体了!我发誓,我听到了上帝在对我弹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