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织。海城西郊的芦苇荡被浸泡在一片冰冷的泥泞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水生植物腐烂的腥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阴冷刺骨。
秦大彪站在临时搭建的勘查棚下，脸色比这铅灰色的天空还要阴沉。
“现场处理得太干净了。”
法医摘下沾满泥水的手套，声音里满是无法掩饰的挫败感。
“除了死者留下的痕迹，就是一堆凌乱的残缺脚印，什么都提不出来。”
死者是向阳钢铁厂老板蒋建国，海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社会关系盘根错节，明里暗里的仇家能从市中心排到西郊。
“混蛋！”
秦大彪低声咒骂了一句，一拳狠狠砸在勘查车的车门上。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杀人劫车。
凶手的手法比之前六起案件更加老练，反侦查意识强到了变态的地步。
这是在炫技！
凶手在向他们这群从京城空降而来的专案组进行一场赤裸裸地挑衅！
专案组临时驻地，气氛沉闷。
海城警方那边传来消息，林国栋己经亲自带队，将侦查方向锁定为流窜犯劫车杀人。
秦大彪将一沓沓卷宗重重摔在桌上，纸张瞬间散落一地。
“狗屁不通！”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第七起命案搅得心烦意乱时，祁同伟发话了。
“我有一个假设。”
祁同伟边说，边把七起案件的所有资料，按照时间、地点、手法、受害人身份，重新整理成七份独立的报告，整齐地摊在桌子上。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焦躁，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
“这七起案件，或许不是一个团伙干的。”
一句话，让整个专案组的成员都瞪大了眼睛。
“同伟，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大彪眉头紧锁，下意识地以为他是不是压力太大，开始胡思乱想了。
祁同伟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拿起记号笔，在其中三份卷宗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圈。
“这三起案件，包括刚刚发生的芦苇荡抛尸案，手法干净利落，现场处理得近乎完美。”
“我们再来看看另外西起案件，凶手虽然凶残，但现场留下的痕迹相对较多，能看出明显的紧张感，以及凶手急于脱身的仓促。”
由于在场的都是专案组自己人，祁同伟的分析也就更加大胆和首接。
“这三起案件看起来感觉更像是在模仿劫车杀人。”
模仿作案？这案中有案，更加错综复杂了。
房间里很安静，一时间没人发言。秦大彪摸出一支烟点上，猛吸一口，尝试让自己冷静。
“我同意同伟的判断。”吴岚。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纤细的手指指向其中一份物证照片。
“这个现场死者裤包里还遗留一个定制的纯金打火机，其他案件中凶手都带走了死者身上的财物。”
“虽然这个死者的钱包和手表也被凶手拿走，但凶手明显没有认真翻找。这两个死者身上同样有贵重物品遗漏了。”
吴岚说着，将另外西名被害人的现场照片挑出来，排成一列。
“我们再来看这西张照片，被害人衣物的口袋都有明显被翻动痕迹。说明凶手很在意财物，凡是觉得值钱的东西都会带走。”
一瞬间，秦大彪也开窍了。
他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海城警方的“内鬼”，目的根本不是包庇罪犯，而是在浑水摸鱼地杀人！
“秦队，我们不妨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
祁同伟朝着面色凝重的秦大彪狡黠地眨眨眼。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机灵。”秦大彪大手一拍，站起身准备出门。
他转头对祁同伟说:“我去明修栈道了，你带几个人抓紧时间暗渡陈仓。”
下午，秦大彪主动敲开了林国栋办公室的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秦大彪诚恳地表示之前是自己太冲动，专案组内部讨论研究后，认同海城警方“罪犯是流窜劫车杀人”的侦查方向。
林国栋看着前倨后恭的秦大彪，虽然心中还带着几分戒备，但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就在秦大彪在前面吸引全部火力的同时，祁同伟挑选了几个骨干组员开始秘密调查那三起疑似模仿作案的案件。
傍晚，一个背着黑色双肩包、戴着厚厚眼镜的瘦弱年轻人，被带到了专案组驻地。
他看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看到会议室里坐着黑压压一群人，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走路都有些顺拐。
“报告！我叫欧阳鲲，来，来报到……”
秦大彪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看着他连跟人对视都会脸红的样子，满脸不可置信。
这就是祁同伟点名要来的电脑高手？
这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能干什么？
祁同伟笑着走上前，跟欧阳鲲来个熊抱，将他领到一台配置最高的电脑前。
“鲲，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夜深了，整栋楼陷入一片死寂。
秦大彪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一双眼睛不时望向那间亮着灯的小办公室。
就在秦大彪耐不住性子，准备进去催一下的时候，门开了。
祁同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依旧低着头的欧阳鲲。
“怎么样？”秦大彪一个箭步冲上去，急切地问道。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对着办公室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大彪狐疑地走了进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僵在了原地。
电脑屏幕上，海城市交管局那套号称固若金汤、由省厅技术处专家亲自搭建的内网系统后台，正门户大开。
全市所有交通卡口、高速收费站，近三年来，数以亿计的原始数据，正像一条条被驯服的溪流，乖巧地汇入一个由欧阳鲲临时编写的程序之中。
只用了三个小时。
这个看起来有些社恐的技术宅确实不简单！
秦大彪看着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残影的欧阳鲲，仿佛看到了一个在另一个世界里翻云覆雨的王。
这个内向、害羞的年轻人，一旦坐在电脑前，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那是一种绝对的自信，和掌控一切的王霸之气。
欧阳鲲的加入就像是给专案组暗处排查装上了一颗F1赛车引擎。
秦大彪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云淡风轻的祁同伟。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几十年刑侦经验，在这个年轻人堪称恐怖的布局能力和识人眼光面前，似乎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找到了。”
欧阳鲲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秦大彪的思绪。
他依旧不敢抬头看人，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屏幕。
那是一辆金杯面包车。
“这辆车一周前经常出现在蒋建国车附近，估计是在盯梢。”
“不过车牌是套牌的，给我点时间查一下。”
说完，欧阳鲲又开始噼里啪啦对着键盘一顿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