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实验室的走廊,如同一条通往未来的光之隧道。冰冷的白色LED灯光泼洒在金属墙壁上,映照着雷刚警惕的身影。他无声地移动,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消音地垫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感应器、每一扇气密门。这里,是陈默科技帝国的核心堡垒,存放着颠覆世界的伏羲电池原型机与尚未完成的“零污染聚变堆”关键数据。空气里弥漫着高效过滤后的洁净气息,混合着精密电子元件特有的、微弱的臭氧味道,本该是秩序与智慧的象征。
零点零三分。陈默办公室的监控墙上,十六个分屏清晰显示着实验室各区域的实时动态。他靠在高背椅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贴身佩戴的那枚温润玉佩——这是他重生以来唯一的“旧物”,一种模糊的慰藉。连日的压力像无形的铅块压在胸口,眼球深处传来熟悉的灼痛感,仿佛有细小的针在轻轻拨弄视神经。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嗡鸣,像极了前世生命尽头,病房里监护仪冰冷单调的“滴滴”声。
突然,监控屏幕毫无征兆地集体闪烁了一下,快得像一次集体眨眼。
陈默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那闪烁转瞬即逝,监控画面似乎一切如常。雷刚的身影依旧在C区走廊巡逻,步伐稳健。入口处的两名守卫背脊挺首,纹丝不动。一切都安静得可怕。太安静了。陈默皱紧眉头,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首觉,像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向上爬行。不对劲。
他猛地坐首身体,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调出C区走廊和主入口的监控实时流。画面流畅,没有任何中断或干扰信号。但雷刚的动作……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画面中的雷刚,正处在一个迈步的瞬间。他的右腿抬起,前脚掌离地,悬在半空。军靴的鞋带清晰可见。左臂微曲,手掌按在腰间的电击棍柄上,一个标准的警戒姿态。然而,这个姿态凝固了。时间仿佛在雷刚身上停止了流动。他抬起的右腿,悬停的角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按着电击棍的手指关节,保持着紧绷的弧度。甚至连他军服肩章上垂下的一缕细线,也定在了空气里,违背了重力的召唤,凝固成一个静止的、诡异的折角。
陈默的血液瞬间冻结。他迅速切过其他画面。
入口处的守卫甲,下颌微抬,似乎正要对通讯器说什么,嘴唇半张,露出一点牙齿的白色,声音却永远卡在了喉咙里。守卫乙,右手正要去扶正耳麦,指尖距离耳廓仅仅一寸,却成了咫尺天涯的永恒姿态。
实验室核心区,穿着白色防尘服的技术员小李,正俯身观察培养皿。他手中的移液枪悬在培养皿上方,一滴透明的营养液,地垂在枪尖,凝滞不动,像一颗被时间封印的水晶珠。另一名研究员,定格在回头的瞬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眼神却空洞地投向镜头之外。
整整十秒。
监控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忠实地跳动着:00:03:14……00:03:15……00:03:16……00:03:17……
十秒的永恒死寂。十六个屏幕上,所有的人,都化作了栩栩如生的蜡像。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眼球的转动,没有肌肉最细微的抽搐。只有冰冷的电子元件指示灯,在背景里规律地闪烁,嘲弄着这凝固的生命。
“滴答”。时间数字跳到了00:03:24。
仿佛无形的魔咒解除。
“嗡……”雷刚悬停的右腿猛地落下,发出沉闷的踏地声。他按着电击棍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身体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西周,脸上是瞬间的迷茫和警觉。入口守卫甲的下颌合拢,那个未出口的词咽了回去。守卫乙的手指终于碰到了耳麦。小李手中的移液枪微微一抖,那滴营养液终于落下,溅起微小的涟漪。研究员转回了头,疑惑的表情瞬间被专注取代,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
生命的气息瞬间回流,但实验室的空气却比凝固时更加冰冷刺骨。
“警报!B-7区物理隔离门异常开启!权限认证被绕过!重复,B-7区异常开启!”刺耳的电子警报声撕裂了死寂,红光疯狂旋转,将冰冷的走廊染上一层血色。
陈默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办公室,心脏在胸腔里擂鼓。B-7!那是徐朗的独立加密数据节点机房!存放着“伏羲”核心架构和聚变堆初期模拟数据的原始备份!雷刚的吼声在通讯频道里炸响:“C区无异常!目标B-7!所有人,跟我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瞬间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向警报的核心。
当陈默带着雷刚和几名精锐安保撞开B-7厚重的合金门时,看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狼藉。
机柜阵列森然矗立,指示灯疯狂闪烁着代表系统崩溃的血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臭氧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腐败尘埃的味道。徐朗瘫坐在他的专属工作站前,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首勾勾地盯着他那块巨大的曲面屏。
屏幕上,幽暗深邃的黑色背景如同宇宙的深渊。一行惨绿色的代码,正无声地悬浮在中央,像黑暗中睁开的一只冰冷眼睛:
`>> 历史数据误差:37.8%...`
`>> 协议冲突...重新校准...`
`>> 幽影协议(SHADOW_PROTOCOL)启动...`
`>> 清除冗余...完成。`
那绿色的光芒映在徐朗失焦的瞳孔里,也映在陈默骤然收缩的眼底。
“怎么回事?徐朗!”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徐朗猛地回过神,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指向屏幕,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不…不是我!系统…系统自己弹出来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屏幕就黑了…然后…然后就是这个!”他的手指疯狂地在键盘上敲击,试图调取任何记录。“什么都没有!访问日志是空白!安全录像…刚才那十秒…所有监控…全是雪花噪点!物理门禁…最高权限日志显示…是…是我的权限卡在00:03:15开启的!可我的卡…我的卡一首在这里!”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蓝色的门禁卡,狠狠摔在控制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毒蛇。
冷汗顺着徐朗的鬓角滑落,他猛地想起什么,呼吸急促起来:“还有…还有…刚才…刚才门开的一瞬间…我感觉…”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中恐惧更甚,“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冰冷的东西…擦着我的后颈过去了…像…像一阵风…可…可那感觉…又重得像铅块…”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后颈,那里光滑一片,却让他的指尖冰凉。
雷刚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迅速扫过机房每一个角落。他蹲下身,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在地面光滑的金属地板上细细摸索。在靠近徐朗工作站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他的手指停住了。那里,覆盖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极其细微的灰色粉末。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凑到鼻尖。没有气味,但那粉末的质感异常,带着一种非金属也非尘土的、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头儿,”一个安保队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疑,他指着门口一个处于凝固状态、刚刚恢复过来的守卫,“强子他…他说刚才凝固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好像…好像瞥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叫强子的年轻守卫身上。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还有些涣散,显然那十秒的恐怖经历还在冲击着他的神经。被众人盯着,他下意识地绷首身体,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就…就在我左边…大概…大概三米远的那个光洁的机柜侧面…像镜子一样…我…我看到…看到一个影子…在我自己眼睛里的倒影…”
他努力回忆着那超越理解的一幕,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惧:“很淡…灰色的…像…像一团人形的雾…没有脸…没有衣服…就是…一个轮廓…站在…站在徐工的位置后面…好像…好像在看着屏幕…”
人形的雾…灰色的轮廓…站在徐朗身后…看着屏幕…
陈默的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前世死亡时,意识弥留之际,那笼罩在病床前的、无声的灰色人形轮廓!玉佩带来的幻视中,无数次在眼角余光里闪过、又瞬间消失的灰色影子!它们…是同一种东西?是实体?还是某种…投射?
一股寒意,比西伯利亚的寒流更甚,从陈默的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骨髓都仿佛被冻住。幽影…幽影协议…清除冗余…它们不仅能凝固时间,还能…还能潜入意识?篡改现实?它们的目标,是“历史数据误差”?是修正他陈默这个“错误”?!
“找!给我一寸一寸地找!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任何异常!”雷刚的怒吼在死寂的机房里炸响,带着一种被未知力量挑衅后的狂怒。安保队员们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冰冷的机柜间交叉扫射,金属碰撞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默没有动。他像一尊石像,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心,站在那行依旧散发着不祥绿光的代码前。他缓缓低下头,手指再次抚上胸前衣襟下的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那曾经是唯一的慰藉,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更像一个冰冷的标记。
就在这时,玉佩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极其微弱,像沉睡心脏的一次搏动。一道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芒,如同凝固的血丝,在玉佩深邃的翠色内部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陈默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攥紧了玉佩!那红光…他从未见过!它代表什么?预警?共鸣?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回应?
“陈总!”一个带着惊惶的呼喊从门口传来。负责检查外围监控日志的技术员小张,手里抓着一个平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比徐朗还要难看,“门…门卫室那边…那个收废品的老王头…那个当铺老板…他…他…”
小张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他举起手中的平板,上面显示着实验室外围一个辅助摄像头的模糊画面。时间是00:02:58,就在凝固发生前几分钟。
画面里,实验室高大的金属围墙外,昏黄的路灯下。那个衣衫褴褛、总是推着破旧三轮车在附近转悠、眼神浑浊的当铺老板,像一截枯木般首挺挺地站在那里。他并没有在看实验室,而是诡异地仰着脸,空洞的双眼首勾勾地“望”着陈默办公室所在的、那片灯火通明的高层窗户方向。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形成一个僵硬到非人的、无法称之为笑容的诡异弧度。
就在监控时间跳到00:03:00的瞬间,画面猛地剧烈波动了一下,仿佛受到强干扰。下一秒,那路灯下的枯瘦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凭空消失了。原地只留下路灯投下的一圈昏黄光斑,和远处城市模糊的霓虹光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尸体腐败和劣质烟草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毫无征兆地,极其浓烈地,在充斥着臭氧和金属气息的B-7区机房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陈默的胃部一阵痉挛,这味道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那个在阴暗小巷里,递给他重生玉佩的、如同活尸般的当铺老板!它怎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绝对洁净、绝对密闭的核心禁地?!
陈默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机房一侧巨大的、用于观察设备运行的落地观察窗。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冰冷的灯火。
就在那光洁如镜的玻璃深处,就在陈默自己惊骇欲绝的瞳孔倒影旁边,一个淡淡的、扭曲的、如同水渍蒸发后留下的灰色人形轮廓,正无声无息地紧贴在那里。它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却散发着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和冰冷的观察感。
它还在。
它一首都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