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岁月回甘
秋夜的凉风裹挟着露水的寒气钻进窗缝，夏茯苓往灶膛里添了把干透的艾草枝，噼啪作响的火苗顿时窜起，映得她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光晕。火光摇曳间，便利店暖黄的顶灯、玻璃柜里咕嘟冒泡的关东煮、收银台后熙熙哼着跑调的流行歌，这些被时光封存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时的她总爱缩在角落，捧着泡面听攘悠朵在视频里分享多肉开花的惊喜，玻璃门开合时的叮咚声，成了记忆里最温暖的背景音。
"大姐，在想什么呢？"夏木槿抱着刚晾干的画纸撞开房门，发梢还沾着蓝草汁液凝成的细碎结晶。她一屁股坐在灶台边，二十多张宣纸在桌上铺展开来，仿佛打开了另一个时空：穿连帽卫衣的少年咬着泡面叉子，戴蓝牙耳机的姑娘窝在飘窗给绿萝浇水，还有三个顶着卡通脑袋的小人在古玩市场门口比耶。"我把咱们常去的那家便利店画下来了！"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画中热气蒸腾的纸杯，"调料包的红油用茜草汁晕染，看着就像真的在冒香气。"
正在擦拭算盘的夏京墨抬起头，竹制算珠在他掌心碰撞出清越的声响。"现在倒好，天天为了几文钱的菜价跟人讨价还价。"他说着，从贴着心口的衣襟里摸出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早己被汗水洇得模糊——那是穿越前三人约定见面的地址，边角还残留着城隍庙稻草的碎屑。"记得刚穿过来那会，连铜板的正反面都分不清，被菜贩子坑得连裤腰带都差点当掉。"他忽然轻笑出声，"第一个月在破庙里喝野菜汤，木槿捧着碗问我'这是不是古代版蔬菜汁？'，当时我眼泪差点掉碗里。"
水壶的哨音突然尖锐地响起，夏茯苓起身倒茶，青瓷碗碰撞时发出清越的声响。滚烫的菊花茶在碗中漾起涟漪，倒映着三个人疲惫却坚定的面容。她轻轻吹开浮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初到陌生世界时，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在街巷乱窜，问路人"地铁站怎么走"换来惊恐的尖叫；当现代工艺的钢笔被当铺掌柜斥为"妖物"，夏木槿攥着笔躲在她身后发抖；还有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夏京墨发着高烧却固执地用算盘计算野菜的用量，汗水把账簿晕成了团模糊的墨迹。
"但咱们不也挺过来了？"夏木槿晃着沾满颜料的脚丫，补丁摞补丁的裙摆扫过地面，"现在我的画能换银锭子，大姐种的花连县太爷都抢着要，二哥算账的本事连老账房都竖大拇指！"少女突然笑出声，虎牙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要是能给穿越前的自己发条消息，肯定会被当成被盗号了。记得咱们在群里天天喊'等见面要吃十斤牛油火锅'，现在只能闻着隔壁的肉香画饼充饥。"
夏京墨将算盘归置整齐，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着算珠："等明年开春，我想盘下城西的老宅。带小院，能改造成前店后坊的茶楼。"他的声音带着憧憬，"木槿的画就挂在二楼雅间，客人喝茶时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画的云卷云舒。咱们再把花茶做成'西季礼盒'，像穿越前的网红零食一样精致。"
"我还要开画坊！免费教姑娘们画画！"夏木槿猛地站起来，打翻了半碗凉茶也浑然不觉，"教她们画灶台上升起的炊烟，画绣楼外的月亮，画自己眼里的世界！"她突然抓起炭笔，在茶渍晕染的宣纸上勾勒，"用蓝草染天空，茜草涂晚霞，把整个夏天都留在纸上。"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这样...这样就算以后忘记了原来的样子，也能在画里找到回家的路。"
火光噼啪爆响，照亮了夏茯苓的眼眶。曾经隔着屏幕互道晚安的网友，如今成了血脉相连的家人。便利店的关东煮与破庙的野菜汤，手机里的表情包与掌心的老茧，这些看似割裂的记忆碎片，早己在岁月里熔铸成最坚韧的铠甲。她举起茶碗，指腹着碗沿的豁口——那是某次躲避追兵时摔出的痕迹："敬过去，也敬未来。敬我们在便利店错过的火锅，敬在这儿种下的每一株花，更要敬以后的日子——"
三个粗陶碗相碰的瞬间，清脆声响惊飞了窗外的夜枭。月光爬上窗台，温柔地洒在墙上那幅新画的全家福上：画里的夏茯苓戴着草帽侍弄菜畦，夏京墨握着算盘眺望远方，夏木槿则踮脚往竹篱上系蝴蝶结。他们穿着混搭古今的衣裳，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仿佛要将所有的苦难都化作照亮前路的星光。而在墙角，那株被精心照料的多肉植物正抽出嫩绿的新芽，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月光与火光交织的、属于他们的，最温柔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