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素笺为盟
三月的雨丝裹着清甜的玉兰香,细细密密地落在夏家花房的琉璃瓦上。檐角垂下的水珠如珠帘般晶莹,顺着雕花铜铃蜿蜒而下,叮咚声混着雨水敲打瓦片的节奏,在花房内织就一首温润的曲调。夏茯苓正蹲在花架前,青瓷水瓢倾斜出细密的水流,小心翼翼地给新扦插的月季苗浇水。沾着泥土的指尖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专注,还是因为窗棂外那道若隐若现的墨色身影——那是她今早便开始期待的人。
竹帘轻响,知府夫人李淑宁手持湘妃竹伞款步而入。她一身月白色织锦旗袍,衣摆处绣着淡雅的海棠花纹,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江南绣娘的巧思。发间翡翠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环佩叮咚,惊起花架上小憩的白蝶。"瞧瞧我们的新娘子,这专心致志的模样,可是在培育定亲信物?"李淑宁笑着打趣,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慈爱。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捧着朱漆食盒,盒角探出两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上还缀着细密的雨珠,在烛光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
夏茯苓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站起身时裙摆扫过花架,惊起一片细碎的花瓣。淡粉色的月季花瓣打着旋儿飘落,落在她绣着茉莉纹样的裙裾上。"李姨就会打趣我。"她嗔怪道,双手绞着衣角,目光却忍不住往花房外瞟去。廊下的积水倒映着摇曳的灯笼,将她紧张又期待的神情,碎成粼粼波光。
就在这时,熟悉的龙涎香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萧砚撑着一把墨色油纸伞,青衫半湿,发梢还滴着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襟。他却将怀中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护得严严实实,仿佛那是比性命还珍贵的宝物。见到夏茯苓局促又期待的模样,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凤眸里盛满温柔:"路上耽搁了些时辰,让茯苓久等了。"伞骨上滚落的水珠溅在青石板上,绽开细小的水花,却不及他眼底的柔光璀璨。
夏木槿从屏风后蹦了出来,发间新换的桃花簪随着动作欢快地摇晃。她凑到萧砚跟前,好奇地打量着他怀中的包裹:"姐夫这是藏了什么宝贝?莫不是传说中的和氏璧?"话音未落,她踮脚伸手欲探,却被夏京墨眼疾手快地拦住。夏京墨从书房快步走出,手里紧紧攥着誊抄工整的庚帖,素白宣纸上的小楷笔锋苍劲,墨香混着纸页特有的气息。他神色难得地带着几分紧张:"萧兄,路上可还顺利?"
萧砚轻轻摇了摇头,将包裹小心地放在石案上,缓缓展开油布。最外层的油纸带着淡淡桐油味,内层的软绸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当一轴泛黄的古画展露真容时,众人不禁屏息——画中两朵并蒂莲开得正盛,荷叶田田,露珠在叶尖滚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滴落。工笔勾勒的莲瓣细腻如丝,墨色晕染的水面波光粼粼,连画角题字的朱砂印都透着古朴的光泽。"听闻茯苓喜欢古画,特意托人从江南寻来的。"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指尖抚过画轴边缘微微卷起的宣纸,"就当是我给你的定亲信物。"
夏茯苓的眼眶微微泛红,指尖轻轻抚过画中细腻的笔触。冰凉的宣纸纹理传递着岁月的温度,她仿佛看见江南烟雨中,萧砚为寻这幅画奔波的身影。"谢谢。"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一旁的李淑宁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从袖中取出一对刻着缠枝莲纹的银镯。银镯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镯身上的莲花栩栩如生,藤蔓缠绕间还镶嵌着细小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宛如真花在风中摇曳。"这对镯子是我成亲时母亲所赠,今日便传给你们。"她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愿你们二人,如同这并蒂莲,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萧砚郑重地接过银镯,单膝跪地,执起夏茯苓的手。他的掌心带着薄茧,却无比温暖,轻轻将镯子套上她纤细的手腕。银镯触碰到肌肤的瞬间,夏茯苓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却又被萧砚掌心的温度所温暖。"茯苓,"萧砚的声音有些沙哑,抬头时凤眸中盛满深情,"往后余生,你的花田,我来守护;你的梦想,我来助力。纵使前路风雨,我亦与你共撑一伞。"
夏木槿在一旁看得眼眶,却仍不忘打趣:"哎呀,姐夫这情话,听得我都要掉眼泪了。"说着,她掏出一张画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萧砚的墨色长袍被画成夸张的斗篷,夏茯苓手中捧着巨大的花束,周围还点缀着她信手涂鸦的烟花与蝴蝶。"我己经把你们的故事画下来啦,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挂在新房里!"她挥舞着画纸,发间的桃花簪上的流苏跟着晃动,带起一阵细碎的香气。
夏京墨则默默地将庚帖递给李淑宁,眼神中既有对姐姐的不舍,又有对她幸福的期许:"李姨,一切就拜托您了。"李淑宁接过庚帖,从红木匣中取出一支狼毫笔,笔杆上雕刻的祥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她蘸了蘸朱砂墨,在婚书底稿上郑重写下两人的生辰八字,字迹端庄秀丽,每一笔都蕴含着祝福。"就定在谷雨吧。"她微笑着说,"雨生百谷,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也寓意着你们的爱情,会在这美好的季节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夕阳透过花房的琉璃瓦洒进来,将众人的身影染成金色。夏茯苓望着腕间的银镯,感受着萧砚紧紧握着她的手,心中满是幸福。窗外,新栽的茉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沾着雨水的花苞晶莹剔透,仿佛也在为这对有情人祝福。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混着孩童的嬉笑,为这场定亲仪式增添了几分烟火气。而花房内,誓言与承诺交织,化作最动人的诗篇,在暮色中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