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烟火共长天
戌时三刻，花灯如星河坠地铺满长街。暖黄的光晕从镂空的纸灯笼里倾泻而出，在覆着薄雪的青石板上流淌，将往来行人的衣袂染成温柔的色泽。糖画摊的铜锅咕嘟冒着热气，琥珀色的糖稀在炭火上翻滚，蒸腾的甜香混着炒栗子的焦香，勾得孩童们踮着脚张望。夏木槿在人潮中踮脚张望，靛青色斗篷扫过竹架，惊得画糖人的老师傅手一抖，琥珀色的糖丝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引来周围孩童一阵惋惜的叹息。
"哥！"她突然攥住夏京墨的袖口，杏眼亮晶晶地盯着梅林方向，"姐姐往那边去半个时辰了，该不会是......"少女话音未落，尾音己带着狡黠的笑意。寒风掠过她鬓边的红梅绢花，将细碎的雪粒卷向空中，在灯笼光影里纷纷扬扬。
夏京墨提着红纱灯笼的手顿了顿，暖黄光晕在覆雪的石板路上摇晃。灯笼穗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早瞥见小妹出门前偷偷往袖中塞油纸包的模样，此刻望着远处廊柱下相拥的剪影，唇角不自觉扬起："莫要莽撞。"话音未落，夏木槿己踩着绣鞋啪嗒啪嗒冲过去，发间红梅绢花在夜风里翻飞，惊起檐下栖息的寒鸦。振翅声混着少女欢快的脚步声，惊破了梅林边的静谧。
"找到了！在那边！"少女清脆的呼喊混着爆竹声炸开。夏京墨举着灯笼快步跟上，昏黄光线扫过廊柱时，正撞见萧砚玄色大氅将夏茯苓护在阴影里，他掌心还残留着方才替她挡住寒风的温度。月光映在夏茯苓绯红的耳尖，像极了她培育的那些娇艳欲滴的茉莉。梅林里的暗香浮动，与萧砚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交织，在夜色里酿成一坛醉人的酒。
夏木槿眨了眨狡黠的眼睛，从袖中摸出油纸包晃了晃："早猜到是这出！"她故意提高音量，惊得枝头残雪簌簌落下，"萧公子再不出现，我姐侍弄的那些茉莉怕是都要因相思谢了！"说着蹦跳着扑过来，发间红梅绢花蹭到萧砚肩头，"特意留了糖画，就知道你们要诉衷肠！"油纸包在她手中展开时，糖画边缘还凝着细密的糖霜，在灯火下泛着细碎的光。
摊开的油纸里，一对交颈的喜鹊栩栩如生，凝固的糖浆在花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糖丝勾勒的羽翼纹路清晰，连喜鹊眼中的神采都跃然纸上。夏茯苓耳尖通红地去抢，指尖刚触到糖画，萧砚己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小心撕下画角："这鹊头归我。"他将沾着糖屑的指尖放进嘴里，凤眸映着漫天灯火，"古人云'得成比目何辞死'，如今我却想，能与你共食半块糖画，才是人间至幸。"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沾在他睫毛上，宛如细碎的星子。
夏京墨无奈地摇摇头，却悄悄将灯笼挂在廊柱上，暖光将两人的影子揉成一团："我们去买些糖炒栗子，你们慢慢聊。"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光影在萧砚和夏茯苓身上明明灭灭。夏木槿被拽着走远时还不忘回头挤眉弄眼，清脆的声音混着笑声飘来："萧公子可别光说不练，上次教我的《凤求凰》该派上用场啦！"她的笑声在梅林间回荡，惊起几只沉睡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夜风卷着远处的喧闹，将两人再度笼罩在静谧里。萧砚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时，一枚缀着珍珠的步摇静静躺在丝绒上，珍珠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步摇上的银丝缠绕成藤蔓形状，顶端的珍珠圆润，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他拿起步摇的手微微发颤，动作轻柔地别进她发间，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垂："那说簪子太重，这珍珠取自东海，坠在鬓边，定比月色更动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忽然单膝跪地，握住她颤抖的手，凤眸里倒映着漫天灯火："茯苓，我不愿再错过一分一秒。若你愿意......"话音被突如其来的爆竹声打断，万千烟火在夜空炸开，金红的光雨落在他墨色的发间、睫毛上。牡丹状的烟花在高空绽放，细碎的火星如流星般坠落，照亮了他眼底从未有过的炽热与忐忑。夏茯苓望着他，心跳如擂鼓，跪坐在雪地上的裙摆晕开如墨梅。雪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被烟花映得忽明忽暗，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
"萧砚，我也想与你......岁岁年年，岁岁有你。"她的声音比烟火绽放更轻，指尖抚过他冰凉的手背，却被他突然拉进怀中。萧砚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叹息，长臂一揽将她带入怀中。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拇指轻轻着她泛红的耳际，鼻尖蹭过她微颤的睫毛，呼吸交缠间带着桂花糖糕的甜香。当他的唇终于覆上来时，先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感受着她微微的战栗。而后，仿佛压抑许久的情感找到了出口，他的吻逐渐加深，带着不容错认的炽热与眷恋。夏茯苓攥紧他胸前的衣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与自己的渐渐重合。远处传来夏木槿的欢呼声，街市的喧闹声都化作朦胧的背景，唯有彼此的心跳，在烟火余韵里融成同一种节奏，诉说着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与深情。梅林深处，几株早开的梅花被这热烈的气息感染，悄然绽开了花苞，将暗香揉进这缱绻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