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意交织
萧砚望着夏茯苓渐行渐远的背影,月白色裙摆掠过青石板的沙沙声,像是要把他满心的话都碾碎在风里。袖中被攥皱的信笺微微发烫,兄长龙飞凤舞的字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秋猎将至,速归共商要事。"不过是寻常家书,他却鬼使神差地藏起,看她误会时,竟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慌乱。这份慌乱像藤蔓般缠绕着他,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何时开始,这个姑娘的喜怒哀乐竟能如此轻易地牵动他的情绪。
"王爷,夏姑娘她......"管家望着夏茯苓消失的方向,小心翼翼开口。老管家跟了他多年,自然瞧得出自家主子的反常,却也不敢贸然多问。
萧砚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温润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烦躁。玉坠上雕刻的莲花纹路早己被岁月磨得圆润,此刻却硌得他掌心发疼。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突然转身吩咐:"备马,我要回趟京城。"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地上投下一片寂寥。见管家欲言又止,他握紧拳头,眼底闪过狠厉:"派人暗中守着夏府,若有人敢动她分毫......"话音戛然而止,却比任何威胁都要沉重。晚风卷起他玄色的衣摆,恍惚间又想起夏茯苓转身时倔强的背影,像是一柄细针扎进心里,微微发疼。那决绝的姿态,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亲手将珍贵的东西推远了。
夏府内,夏茯苓坐在窗前,案头的烛火将《群芳谱笺注》的字迹映得明明灭灭。她轻抚过萧砚亲手标注的批注,那些关于养花的心得此刻却灼得指尖发烫。书页间夹着的半干茉莉花瓣,是那日同游花市时所采,如今早己失了香气,却固执地卡在批注行间。窗外夜色如墨,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两声,敲得人心慌。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她的心事计时。她重重合上书本,暗自发誓:"从今日起,夏家才是我的全部。"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肩头,将这个单薄的誓言镀上一层冷霜。
所幸家中诸事顺遂。周叔打理的暖房里,茉莉、昙花在特制的泥盆中开得正好,馥郁香气引得商贾们争相求购。清晨的暖房里,白雾缭绕,茉莉花瓣上凝着的露珠折射着微光,如同撒了一地的碎钻;昙花总在子时舒展冰绡般的花瓣,暗香浮动间,引得夏府的丫鬟们打着灯笼偷瞧。王嫂将府中上下操持得井井有条,连灶间新腌的梅干菜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陶瓮里的梅干菜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腌制时特意加入的花椒粒在坛底沉沉浮浮,每次揭开木盖,香气都能勾得人食欲大动。夏茯苓终于能腾出手来,时而扎进夏京墨的超市,帮着核对账目、挑选货品。看着货架上整齐排列的胭脂水粉、糕点熏香,听着伙计们报出日渐上涨的流水,她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货架上的胭脂盒印着并蒂莲图案,让她偶尔恍惚,又迅速将目光移向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
有时她也陪着夏木槿穿梭在画舫之间。少女的画技愈发精湛,笔下的牡丹似能迎风摇曳,水墨荷花仿佛带着露水清香。画舫的雕花栏杆上垂着紫藤花幔,夏木槿作画时,总有游鱼聚在船舷下,仿佛也在欣赏这妙笔丹青。"那位李公子又托人来求画了。"夏木槿眨着眼睛打趣,见姐姐神色淡淡,便知不该再提王府之事,转而说起新构思的《百鸟朝凤图》。河面上的晚风掠过船舷,吹乱夏茯苓鬓边的碎发,她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少了份悸动,却踏实得让人安心。画舫划破平静的水面,月影碎成万点银星,又慢慢聚拢,像是她起起落落的心绪。
日子在账本与画稿间悄然流逝。从落叶枯黄到白雪皑皑,再到年关将至,夏茯苓再也没听过萧砚的消息。起初,她会在听到马蹄声时下意识抬头,整理簪子时会想起那枚被退回的银镯,甚至路过别家花宴时,还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春日里新上市的胭脂铺前,少女们嬉笑试妆的模样,总能让她想起曾经与萧砚在集市上闲逛的时光;冬夜守岁时,王府送过的鎏金手炉仿佛还带着温度。可随着超市分店越开越多,夏木槿的画作被挂进城中最气派的楼阁,这些细碎的情绪,终究像晨雾般消散在忙碌里。账本上不断增长的数字、画舫订单上密密麻麻的印章,渐渐填满了她心底的空缺。
深夜算账时,夏京墨突然递来一沓银票,少年清瘦的脸上带着骄傲:"大姐,这个月的盈利比上月多了三成!"夏茯苓接过时,触到弟弟掌心的薄茧,眼眶突然发热。那些薄茧是清点货物时被木箱磨出的痕迹,是核对账本时握笔太久的印记。是啊,还有什么比家人平安、家业兴旺更重要?至于那段无疾而终的情愫,就当是夏日骤雨,来势汹汹,却也干净利落地冲刷过,只留下些许潮湿的痕迹,提醒她曾有过这样一场心动。窗外的更鼓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她不再心慌,而是将银票仔细收好,继续伏案核算明日的进货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