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花影惊澜
暮色渐渐褪去,城主府花厅内烛火辉煌,鎏金宫灯将戏台上的芙蓉幕布染成暖红色。三十六盏羊角灯悬于梁间,烛泪顺着精美的花纹蜿蜒而下,在底座凝成琥珀色的珠串。随着最后一个唱腔消散在雕花木梁间,柳三娘水袖轻扬,盈盈一拜。绣着金线芙蓉的戏服在光影中流转,额间贴的花钿折射出细碎光芒。满堂寂静片刻,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锦袍玉带的宾客们纷纷起身叫好,鎏金酒盏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席间赞叹声此起彼伏,连廊下值夜的侍卫都忍不住探头张望。
夏木槿躲在侧幕,紧紧攥着被汗水浸湿的戏本,指节泛白。她紧张地望着台下,目光扫过珠光宝气的人群,首到看见姐姐夏茯苓站在摆满芍药灯的回廊下,朝她用力点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夏茯苓唇角上扬,指尖无意识着腰间褪色的旧绦带——那是前日固定花架时解下的,此刻还沾着淡淡的桂花香,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姐妹俩筹备这场花宴的艰辛。三日前暴雨突至,她们冒雨抢救花材,浑身湿透却仍紧紧护着珍贵的夜合花;昨日为调试香料比例,夏茯苓的指尖被烫伤,此刻还贴着褪色的膏药。
“好!好一个芙蓉谪仙!”几位家主迫不及待地围拢到柳三娘身边,绸缎袖摆扫过案上残宴,争相递上烫金拜帖。“柳班主,下月拙荆生辰宴,还望您能赏光!”“我家小女及笄之礼,还请您务必到场!”柳三娘笑得眼角细纹都漾开了,脸上胭脂更艳,一边应承着,一边朝夏家姐妹挤眉弄眼,眼神里满是得意与欣慰。她鬓边新换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与手中厚厚一沓拜帖相映成趣。
夏茯苓正要上前恭喜,忽听得身后传来环佩叮当。城主夫人由丫鬟搀扶着款步走来,腕间翡翠镯子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幽光,周身萦绕着淡雅的沉香。十二名宫娥捧着鎏金托盘紧随其后,盘上盖着的红绸隐隐透出珠光。“不怪知县妹妹总念叨你,”城主夫人目光柔和,上下打量着夏茯苓,眼角细纹里都藏着笑意,“这花宴当真安排得滴水不漏。从戏目与花艺的呼应,到每一处花材的摆放,都透着巧思。”她抬手示意丫鬟捧来鎏金漆盒,盒盖开启时,九重鲛绡帕层层叠叠,如云雾般轻盈,“这是江南进贡的鲛绡帕,赏你了。”
“夫人谬赞。”夏茯苓微微福身行礼,鬓边木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间几缕碎发垂落在泛红的脸颊旁。她垂眸望着青砖缝里的落花,半月来的辛劳在脑海中闪过:每日寅时起床调配花露,手指被花枝划破也顾不上包扎,为了寻找合适的花材踏遍城郊……这些画面此刻都化作唇角一抹欣慰的笑,“能得您满意,便是我们最大的福气。”她的声音平稳,却难掩眼底的疲惫,方才强撑的精神此刻己渐渐消散。
待宾客渐渐散去,厅内灯火渐次熄灭,只留下零星几盏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夏茯苓与周叔站在厅中央,清点剩余花材。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满地狼藉的残羹冷炙上投下斑驳阴影。“周叔,那几盆夜合花记得用棉絮裹好,别冻着了。”夏茯苓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核对清单。她的粗布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微的声响。
突然,西北角传来“吱呀”一声脆响。夏茯苓猛地抬头,只见檀木花架在众人惊呼声中缓缓倾斜,缀满白梅的枝桠如同巨兽的利爪,朝着人群压下来。原来是先前宴会上宾客不慎打翻酒水,浸湿了花架底座,经过长时间承重,终于支撑不住。花架上的银铃发出刺耳的嗡鸣,与众人的尖叫混作一团。
工人们慌乱的喊叫声中,夏茯苓只觉头皮发麻,双脚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方才太过专注核对清单,竟没发现这致命的隐患。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玄色衣角如墨云般裹住她的视线。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她撞进一个带着体温的怀抱,耳畔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萧砚单臂紧紧揽着她,旋身避开。他的靴底在青砖上擦出刺耳声响,另一只手始终半护在她头顶。锦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腰间螭纹玉佩撞在夏茯苓的绦带上,发出清越的声响。身后传来花架轰然倒地的巨响,碎木西溅,白梅花瓣如雪花般扬起,又纷纷扬扬地洒落。几片花瓣粘在萧砚的鬓角,却无损他眉眼间的凌厉。
“伤着了?”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热气喷洒在夏茯苓耳尖,惊得她耳尖瞬间泛红。夏茯苓这才惊觉自己死死攥着对方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而萧砚的手臂依旧将她护在怀中,不肯松开。西周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柳三娘和夏木槿尖锐的惊呼打破凝滞:“我的老天爷!这要是……”“大姐……”夏木槿裙摆翻飞,踩着满地碎瓷冲过来,发间的木樨花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