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市井新篇
深秋的风裹着枯叶掠过青石板路,将最后几片银杏叶卷上半空,寒意悄然浸透了街巷的每一处角落。然而,夏家暖棚内却暖意融融,蒸腾的热气中浮动着泥土与花香交织的气息。夏茯苓半倚在雕花窗前,指尖轻轻划过林景轩新送来的烫金请柬,精致的花纹在她手下微微凸起。"节度使府的重阳花宴..."她轻声念出扉页的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思索。案头摊开的账本上,上个月花宴的盈利数字还带着新鲜的墨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提醒着她此次花宴筹备的重要性,"这次得准备些应景的秋菊,还要有些新意才行。"
老周戴着新制的圆框眼镜,正专注地用刨子打磨榆木花架。木屑簌簌落在他补丁整齐的灰布衫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是岁月在轻声低语。"小姐放心,"他头也不抬,手腕熟练地推送刨子,每一下都带着多年积累的力道与精准,"这批架子用的燕尾榫,承重力能比之前的多三成。"余光瞥见自己掌心凸起的老茧,那是岁月和劳作留下的印记,他不禁想起三个月前,同样的手还因为碰碎茶盏被打得渗血,那时的疼痛与屈辱仿佛还萦绕在心头,而如今,他在这里找到了尊重与归属。
花架旁,小叶蹲在泥地上给兰花分盆。她脖颈间挂着夏木槿送的草编花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散发着自然的清香。她的动作轻得像在触碰初生的蝶,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每一株娇嫩的兰花。"醉东风提前抽穗了。"她突然开口,声音像花瓣落在水面,轻柔而带着惊喜,"要是把墨兰和它嫁接..."话没说完,又低头专注地摆弄起花铲,眼中闪烁着对园艺创新的期待与热情。
"大姐!天大的好消息!"夏木槿风风火火撞开门,羊角辫上的红绸带散开了一半,像两簇跳跃的火焰。她怀里抱着的画纸散落一地,却顾不上整理,抓起最上面那张展开,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绸缎庄的东家看上孩子们的兰花图了!说要印成布料,还付了定金!"阳光下,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兰花瓣旁,铁柱用木炭写的"夏记花坊"西个字格外醒目,透着一股质朴的生机与希望。
正说着,夏京墨擦着汗从外头进来,粗布短打的前襟洇出大片汗渍,记录着他奔波的辛劳。"西街的铺子谈妥了!"他抖开皱巴巴的地契,边缘还沾着算盘珠子的油光,那是讨价还价的痕迹,"春桃跟着我学了半月记账,今天居然能独立盘库了。阿牛更厉害,自己琢磨出用竹牌分类进货!"他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新烤的烧饼,还带着温热的温度,"来,都垫垫肚子。"
老周放下刨子,接过烧饼时手微微发颤。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递吃食时说"垫垫肚子",而不是"捡主子剩下的"。那一刻,温暖从指尖传遍全身,眼眶也不禁有些。王嫂这时端着木托盘进来,瓷碗里的红薯粥还冒着热气,升腾的雾气模糊了她关切的面容:"都歇会儿,别累坏了。"她身后的男孩抱着算盘,鼻尖沾着煤灰,模样可爱又认真:"我今天学会了九九剩法表哦!"声音里满是骄傲与自豪。
暮色渐浓时,暖棚的琉璃瓦被夕阳染成琥珀色,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夏茯苓站在廊下,看着老周和夏京墨讨论新店的货架布局,两人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兴奋比划;听着小叶向夏木槿讲解兰花习性,专业的术语与生动的比喻交织在一起;闻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混合着柴火的气息,让人倍感温馨。她摸了摸袖中未写完的契约——这次要添上绣坊阿巧、铁匠铺的小顺子,还有那些常来画塾旁听的孩童名字。她希望能带着更多人,一同走向更好的生活。
夕阳的余辉,辉映在每个人的身上,周身都晕染出淡淡暖光。夏木槿正在教男孩画兰花,手把手地指导着,耐心又细致;夏京墨在教春桃打算盘,口诀声与算珠的碰撞声此起彼伏;老周哼着苏州小调修补竹篱,那熟悉的旋律为这温馨的画面增添了一抹诗意。这些曾经在命运里漂泊的人,如今聚在一处,相互扶持,彼此温暖,把日子过成了暖棚里的花,看似寻常,却在寒风中一天比一天开得鲜亮,绽放出属于他们的独特光彩,书写着平凡却又动人的市井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