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凝固了废都太庙废墟上空的污浊空气。风卷着细微的腥涩灰烬打着旋儿,如同这片天地的最后叹息。唯有那枚悬浮的暗金胎卵在低沉搏动,劫纹深处一点芒刺炽烈到刺痛魂魄,每一次明灭都在积攒着撕裂寰宇的初啼。
灰袍人遁走残留的枯荣死气还萦绕未散,下方宫墙残骸上,那道素白染血的身影己耗尽了所有气力。苏清秋拄着崩裂的长剑,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冰魄双眸中支撑的神采正飞速溃散,如同融化的寒潭。
劫将出!无人可阻!
轰——咔!!!
一声远超之前的、如同天裂地核的沉闷巨响在胎卵深处爆开!整个巨卵陡然膨胀!粘稠流转的胎膜表面,那道曾被冰魄帝念撕裂、又强行粘合的暗金劫纹核心!一点凝练如毁灭种籽的暗金极点骤然向内一个极致压缩!随即——轰然炸裂!
亿万道纯粹凝练到极致的暗金劫光!如同亿万根刺破万古黑暗的毁灭棱矛!撕裂胎膜!瞬间贯穿了整个废都太庙上空!
光!
纯粹由极致的黑暗与毁灭构成的光!
没有温度!没有灼热!
唯有——
湮灭!冻结!终结!
太庙残存的巨大蟠龙石柱在劫光扫过的刹那无声化作细密的暗金尘埃!焦黑的地面熔岩瞬间凝结成冰冷的金属镜面!空气凝固如同亿万载玄冰,吸入口鼻的每一粒灰烬都在冻结肺腑!
毁灭!无差别的终极覆盖!
劫光爆发的中心!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凌空步出。
秦玄。
墨黑的帝袍裹着他挺拔却难掩一丝少年棱角的躯壳,袍摆翻动间隐隐流淌着亿万细微的黑金电纹,似有无数毁灭雷龙在其下蛰伏。长发未束,自然垂落肩后,浸染着一种深邃如永夜星空的墨色,发丝边缘流淌着细碎劫光的冷辉。
最刺目者——
是那张脸!
并非预想中的狰狞魔相!
肤色是久不见光的冷白,如同深窖寒玉。鼻梁高挺,唇线明晰而薄,紧抿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弧度。五官似刀削斧凿,褪去了所有被强加的“圣师”伪善,只剩下纯粹的、被毁灭劫火反复淬炼后的……
无上魔性威严!
然而这令人灵魂冻结的面容上!
那双眼睛!
取代了寻常人黑白分明的瞳孔!
是一双——
完全流淌着粘稠暗金液态光芒的眼眸!
如同两道通往无间孽狱的炼火深渊!
此刻!
这双暗金炼渊正缓缓转动,毫无温度地扫过这片由他初劫爆发冻结成毁灭冰狱的废都,掠过下方僵硬的苏清秋,掠过更远处被劫光波及、化作尘埃石雕的断壁残垣。
目光最终停顿在破败宫垣深处——那片被劫光边缘擦过、冻结如漆黑琉璃的残存废墟角落。
那里。
一道枯槁的身影半倚在冰冷的琉璃断墙边。
曹淳。
这老阉货浑身裹着凝固的冰尘与细微金砾,半张枯槁的脸埋在阴影里,浑浊的老眼努力向上睁着,竭力想穿透那令人窒息的魔帝威压,看清那空中踏劫而出的身影。细密的冰碴子挂在他稀疏发黄的眉毛和凹陷的脸皮褶皱上,每一次艰难细微的抽气都撕扯着早己冻僵的喉管。
暗金炼渊停驻在曹淳身上。
千分之一刹!
秦玄面无表情。只是抬起了一只裹在宽大帝袍袖中的手。
五指修长而冷硬,骨节分明如同墨玉雕琢。此刻,拇指与食指极其随意地……
隔空虚虚向下一捻!
如同拈起一朵尘埃。
动作轻描淡写,未带起一丝一毫能量波澜。
下方!
废墟角落!
曹淳枯槁的身躯猛地僵首!浑浊的眼珠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硬生生向外狠狠拉扯!几乎脱离眼眶!那张被冰尘覆盖的枯皱老脸骤然向上极度仰起!脖颈拉伸到濒临断裂!粘稠污浊的冰血混合着破碎的喉管碎片,在巨大的无形力量撕扯下,如同被挤爆的脓包,猛地从他撕裂张大的口鼻中喷射出来!
噗嗤!
粘稠污浊的冰血喷溅在身前漆黑如镜的琉璃冻结地面上,砸出几朵暗红冰花,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曹淳整个枯槁僵首的身体被这巨大的无形撕扯力猛地向上提了寸许,又重重砸回冰地!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彻底折断!那颗枯朽的头颅软软歪向一边,浑浊惊恐的眼神彻底凝固,残存的气力只挤出半声:“呃……”
他的头颅歪倒一侧,紧贴着冰冷黑亮的琉璃地面。浑浊凝固的眼珠倒影里,那尊踏立虚空的墨袍帝影依旧淡漠,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风带着灰烬卷过。
整个废都太庙在余威下死寂无声。
唯有废都东南!那片未被劫光完全覆盖的坍塌宫阙烟尘深处!
一股阴冷、霸烈、混乱、贪婪交织的庞大气息如同冬眠惊醒的群蟒!正疯狂扭曲着冲向这片初生的魔帝领域!
“是……是宗室那几个老不死的气息!” 下方几近冻毙的南诏王子血虎猛地打了个寒颤,粘着血污的手死死抠入冻土冰屑,“……还有南疆毒姥的腐腥味!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要夺这初生的龙魔帝源!”
他挣扎着抬头,浑浊带血的瞳孔绝望地盯着空中那道墨影:“……完了……刚出劫胎……如何……挡得住这些……”
话音未落!
轰——!!!
三道颜色各异、裹挟着滔天凶威的恐怖流光悍然冲入废都太庙上空!光芒敛去!
为首一名身着蟠龙玄紫蟒袍、面如金纸却威严深重的老者,眉心一点流转着皇道紫气的印记闪烁!正是掌控皇族秘库的大长老秦冥!他枯爪虚握,一柄由无数金色细密鳞片凝成的龙形虚影缭绕掌上!目光死死锁住墨影帝袍的秦玄丹田!带着无上贪婪:“龙魔帝源!归于正统!”
左侧一名裹着斑斓蛇皮、皱纹堆叠如同树瘤的老妪!枯瘦手掌托着一只色泽猩红、内部仿佛有粘稠血浆翻涌的葫芦!葫芦口一股混合着甜腻死气的暗红烟气扭曲喷出!正是西南十万大山毒蛊巨头——阴姬姥姥!她细如蛇缝的眼中幽光暴涨:“此魔帝心核归老身!正好滋补天寿仙蛊!”
右侧一名身材魁梧异常、肌肉虬结如同盘踞巨蟒的壮汉!的胸膛纹着一尊三头咆哮的熔岩巨魔!手中紧握一柄宽如门板的暗红巨斧!斧刃流淌着粘稠岩浆!战王拓跋洪声如炸雷:“都给老子滚!这魔躯帝骨乃无上战材!炼入焚天战魔铠,天下谁人可敌?!”
三大巨头!三道贪婪凶光!锁定初成魔帝的秦玄!如同饿虎分食!
“呵……”
一声轻到如同冰屑坠地的冷笑,从墨袍帝影薄冷的唇间溢出。
面对三股元婴后期、甚至半步化神级别的凶威锁定!
秦玄没有后退半步!
那双流淌着暗金炼渊的眼眸甚至没有半分波澜!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裹在帝袍袖中的右手。
同样骨节分明的墨玉五指。
对着那三股撕裂空间、带着各自恐怖威压轰然压来的气息洪流!
五指极其随意地……
向下一压!
没有法诀!没有神通!甚至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显现!
如同抚过无形的水面!
又似按下了一枚早就布置好的虚空棋位!
轰隆——!!!
整个废都太庙上方的空间……如同被冻结的巨幅玻璃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向内凹陷!凝固!化作一块承载了亿万钧重力的无形铅块!
冲在最前的大长老秦冥那道皇道紫气缭绕的金鳞龙影,撞上这无形的空间铅块!如同烧红的钢针捅进了万载寒铁!发出令人牙酸耳膜的刺耳尖鸣!金鳞龙影寸寸扭曲崩裂!秦冥枯爪猛抖,面如金纸瞬间转成灰败,身体被巨力反震,“哇”地喷出一口暗紫淤血!竟被硬生生压得半跪于虚空!
左侧阴姬姥姥喷出的血蛊毒烟撞上凹陷空间,如同毒液泼上了叹息之壁!浓稠的毒烟瞬间被无形的巨力挤压、压扁、硬生生碾成一张薄如蝉翼的暗红色半透明“纸膜”!悬浮凝固在半空!阴姬姥姥手中血葫芦“咯噔”一声,表面炸开数道细小裂痕!浑浊老眼满是惊骇欲绝!
战王拓跋洪的熔岩魔斧怒劈之势被强行凝固!斧刃上流淌的岩浆如同被冻结!他那彪悍的身躯如同撞上了一座无形冰山!虬结的肌肉疯狂鼓胀颤抖,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节爆响!竟一步也前进不得!脸憋得如同滚烫的黑铁!
镇压!
毫无烟火气的绝对镇压!
一念之间!
三大巨头!
如同冲撞佛壁的蝇虫!
被无形的空间巨力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劫……劫界法则?!这是初劫衍化的灭界领域?!” 大长老秦冥勉强抬头,灰败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骇然与最深层的恐惧!
然而!
秦玄并未看他。
那双流淌着暗金炼渊的双眸,缓缓转向废都太庙的东南方。
目光所向——
那片因灰袍人遁走而重新被污浊笼罩的天空边缘。
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介乎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空间涟漪……
正极其极其微弱的波动着。
如同垂钓者收竿前那丝被鱼线牵引的微弱颤抖。
涟漪深处,一片枯寂如同万载沉石的灰意……
正悄然弥漫。
秦玄暗金双瞳的深处……
那流淌的毁灭炼渊中心……
一缕比夜色更深沉的……
帝威魔焰……
无声点燃。
不是针对下方的巨头。
而是……
穿透了无尽空间……
死死钉在了那片枯寂灰意之上!
无言的邀战!
在初劫余烬落定、魔帝初成的第一刻……
无声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