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冷,连出府都显得极为艰苦。
郭佳裹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抱着手炉缩在马车里,还是觉得冷得厉害。
“这该死的鬼天气!又是下雪又是刮风的,要不是为了……我才不会大冷天跑出来受罪!”郭佳嘴里嘀嘀咕咕,想着这次若是真能一次成功,那她受的罪也算是没白受。
丫鬟们听她不满的抱怨,没人敢开口搭话。
在洛安侯府,如今所有人都明白了。侯府中最不好伺候的主儿就是大姑娘。
整个侯府,就属晨曦院的丫鬟仆妇会动不动便换一茬儿。且每每换走的人非死即伤,就没谁有那等本事留长。若是以往长房太太当家,在大姑娘身边伺候还能得不少赏钱,吃穿用度也是下人中最好。但如今大太太自个儿都被赶出府去,可真是一点好处都不占了。
但她们心里明白,却没有人敢怠慢郭佳。
这位主儿即便如今不得势了,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却还是板上钉钉的侯府继承人。且与君鹤堂老太君还有着十几年的祖孙情谊。地位是轻易动摇不得的。
没人敢搭话,郭佳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是会跟下人打成一片的人。
“陆缘生说太子住的别院就在这附近?”
想着,她掀开了车帘探出头去,望着银装素裹的城郊眉头皱起:“我怎么觉得这一块荒凉得很?没看见有什么庄子或别院的……银心,车停一下,叫护卫去附近打探看看。”
此银心己非彼银心,早先伺候在郭家身边的‘银心’因劫车一事被卖了,如今是新人用旧名。只因郭佳懒得去记下人的名字,就将身边用的最多的大丫头都统一唤作银心。且不说这般是否会叫丫鬟们觉得不受重视,郭佳反正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下人仆从在郭佳的心中就算不得人,不是人自然就想怎样就怎样。
银心应了声,立即出去与护卫商议。
护卫们十分茫然。这地方离城不算近,距离寺庙也不算近,正好卡在半道儿。放眼望去,附近就不可能有什么别院庄子。可大姑娘要求他们去打探,他们不去也得去。
将附近都找了一遍,终于在坐南朝北的山南发现一栋修缮得十分精致的别院。
那别院占地不小,外表看似普通,但只要稍加用心便能发现,西周布置的护卫不是一般人。老远看见有人过来就警惕了。且似乎发现这些生人有靠近的意图,其中一人还过来询问缘由。
几个护卫简单解释了下自家主子的身份,便立即回去禀告郭佳。
郭满闻言当即眼睛一亮。
当下便不再耽搁,让车夫立即将马车赶过去:“到时候敲了门就说大雪封路。不巧,天色渐晚,我们的马车半路上又坏了,没办法进山。找别院借宿一宿。”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很站得住脚。尤其此时雪越下越大。
城郊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车坏了确实会寸步难行。再加上跟随护卫过来的别院下人见车内坐着的还是位年岁不大的贵女,自然就更可信。
不过他们也没办法做主人的主儿,只能表示先回去请示主子再给回复。
郭佳此时给出了最得体的回答,端的一副教养良好的贵女做派。
那下人当即不耽搁,立即回府去禀告上级。
上级再辗转,将消息递到正在温泉池子里泡汤的主人耳边,池中人连眼睛都没睁开。显然不想搭理。不过又听说那马车上有洛安侯府的家徽,倏地睁开了眼。
“马车里是洛安侯府的姑娘?”
池中躺着的,确实是太子霍瑾炎。他前些时候因在江南治水不力,正惹恼了皇帝。后又被大皇子的人给挤兑得来城郊修皇陵。如今正心情不舒爽呢,听到这消息,顿时双手撑水划拉一声坐起身。
要知道,当今圣上除了兄弟多,儿子同样也多。
先不提皇位将来是否要还给武阳王这桩旧事儿,就说当今皇帝,七个成年的皇子之间也是争斗不断。虽说早立储君,但并不代表将来太子一定会继承大统。如今朝中大皇子的声望,反而比太子更甚。
若非如此,太子不会另辟蹊径,企图替寻找到三西年前皇帝的救命恩人来表孝心。
这洛安侯府和在北疆镇守的镇国公,素来是皇帝心中十分信任的宠臣。朝中皇子,有哪个不想跟郭家打好关系?但可惜,郭阳那个老狐狸自诩中立,并警告后代不许参与党争。东宫几次三番的想与郭峰打好关系,奈何都没能让那憨首的老家伙松口。
郭家姑娘的马车坏了,恰巧又求留宿求到他的别院,这可不是天降好事?
下人仿佛知晓主子心中所想,笑着点头:“是,是郭家的姑娘。”
太子脸上立即就浮现出了笑意。
说到郭家姑娘,他不由想起上次在郑国公府的赏菊宴上见到的郭家姑娘。面纱落下,可真是好丑陋的一张脸。当时若非顾忌这是郭家人,他怕是要当场冷下脸来。怕失态,匆匆离开。不过后来回宫后他也曾后悔过,反省自己不该以貌取人以至于错失良机。如今倒也不晚。
“去请她进来。”太子端起一旁的美酒饮了一口,“记住,要礼遇。”
下人闻言,自然麻溜地去办。
郭佳听说别院主人有请,顿时就喜笑颜开。
……
这厢郭佳成功进太子别院躲雪,郭满当天晚上就收到了消息。
郭满靠坐在软榻上,慢悠悠地看玉器轩的账簿。
不得不说,这家铺子是真的赚。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有上千两银子进账。郭满手头宽裕了,倒是可以腾出多余的钱财来做些事。
窗外风声呼啸,吹得廊下灯笼摇晃。
“秋枫,冬雪。”郭满放下了手中笔,忽地开口道:“和安堂大夫最近来账上支银子了么?”
先前为了请老大夫替阿娘看病,郭满答应为北城区的穷苦病患支付一个月的汤药钱和问诊费。如今一个月早就过去,但郭满也没有收回老大夫支钱的印章。今年寒冬难熬,怕是又有不少穷苦人吃不起汤药。便想着只要老大夫还来支钱,她这边就睁只眼闭只眼继续垫。
等天气再冷些,她得考虑去下河街设粥棚。
这么做也并非她是多良善,她做这些事就只图个心中安宁,积德行善罢了。
“没来了。”秋枫摇摇头,“那老大夫倒是守信,说一个月就一个月。”
郭满叹了口气,须臾,又道:“你明儿把老大夫再请来府中,替阿娘阿爹都诊个平安脉。这回还是一样,答应再给一个月的汤药钱。”
秋枫看着灯火阑珊处的纤细身影,素来寡淡的脸上浮现出几缕暖色。
她点点头,转头便出去办差了。
等人走了,郭满合上账簿才想起另一件事。
既然老大夫医术了得,那是不是也可以请他替霍珩看看?
上回见霍珩,他的症状似乎更严重了。
以往郭满看他那副姿态以为是被下了药,还疑心过霍珩怎么这么弱,竟然屡屡被张明珠得逞。可当听他亲口说并非中药而是有病,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能让霍珩那一刀一个歹徒的狠人都倒地不起,显然这病情是十分罕见且严重的。不然凭霍珩的身份,多少太医寻不来?多严重的病症会治不好?
郭满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病可以展露出那种情态,就又魅惑又勾人的……
不不不,也有可能不是病情严重,而是别的原因。比如他的病难以启齿?比如他若是说出来会成为明显的弱点,会被敌人抓到弱点攻击他?霍珩毕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恨他的人应该很多。他不愿意暴露出来,遮遮掩掩的没找过大夫。于是乎总是复发。
……嗯,郭满觉得自己猜到了真正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霍珩属于哪一种?
会不会就算她替他找了尹老大夫,他也不愿意看?
又或者他愿意,这等疑难杂症尹老大夫又是否有法子治……算了,明儿大夫来了问问。
这般想着,郭满唤喜鹊传水,泡了个热水澡便上榻睡下。
稀里糊涂睡到半夜,郭满又如同往常一样开始春梦连连。她如今早就被梦里的霍珩给折腾得习惯了,再是羞人的举动都习以为常。
等她翻了个身从梦境中惊醒,忽地发现有一人携满身风雪,坐在她床榻前。
紧闭的窗户打开,冰凉的风吹着雪花,在月光下飞舞。
郭满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借着洞开窗户的月光,看清床前修长的身影和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如宁静黑夜的双眸低垂,正静静凝视着她。冰凉顺滑的发丝因他微微侧首的动作而垂落在她脸庞,若有似无的触碰。郭满像无数次在梦中那样,抬起双臂搂住了那人的脖子。
只见那人身体骤然一僵,但没有动。
郭满却扬起笑脸,将他后脑勺强势压下来,抬起下巴便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