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着老槐树的清香溜进窗缝时,苏晚正趴在画室的长桌上修图。阳光透过葡萄藤编织的凉棚,在地板上投下铜钱似的光斑,偶尔有一粒光斑会调皮地爬上她的发梢,被林哲用指尖轻轻拂开。他刚从楼下的菜市场回来,帆布包里装着新鲜的莲蓬和带着露水的白桃,水珠顺着青绿色的莲蓬柄往下滚,在木桌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今天的莲蓬特别嫩。”林哲把桃子浸在陶盆里,水声哗啦啦地响,“卖桃的大爷说这是最后一茬春雪桃,甜得能粘住牙。”他说话时,袖口还沾着早上刷院子围墙时蹭到的天蓝色油漆——那是苏晚选的颜色,说是像把夏日晴空泼在了墙上。
苏晚抬眼时,恰好看见他弯腰捡掉落的莲蓬,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细腻的皮肤上。她忽然放下鼠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鼻尖蹭过他棉质T恤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某种让人安心的香氛。“林先生,”她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我饿了。”
“饿了?”林哲转过身,手指上还滴着水珠,却小心翼翼地没沾到她衣服上,“早上的绿豆粥没吃饱?还是想尝尝我新学的莲子羹?”他挑眉时,眼角会漾开细小的纹路,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苏晚忽然踮起脚,在他唇角飞快地啄了一下,尝到一点若有似无的薄荷牙膏味。
厨房里很快响起锅碗瓢盆的轻响。林哲系着苏晚买的兔子围裙,在灶台前剥莲蓬,手指灵活地剥开青绿的外壳,露出乳白的莲子。苏晚搬了把竹椅坐在他旁边,下巴搁在他肩窝,看他把莲子芯仔细挑出来,动作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其实莲子芯泡水挺好的,”她小声嘀咕,“你上次还说我火气大。”
“你是艺术家,”林哲把挑好的莲子放进砂锅里,转身捏了捏她的脸颊,“艺术家要喝甜甜的莲子羹,带芯的太苦。”他说话时,阳光正从厨房的格子窗照进来,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眼尾的那颗小痣若隐若现。苏晚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比电脑里任何一张精心修过的照片都要生动——陶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莲子羹,男人围裙上歪歪扭扭的兔子耳朵,还有空气里慢慢弥漫开的、甜丝丝的香气。
午后的时光总是慵懒。苏晚窝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看书,林哲则在院子里侍弄他的多肉。老槐树的影子渐渐移到青石板路上,葡萄藤在风里轻轻摇晃,偶尔有一粒熟透的葡萄掉在遮阳伞上,发出“啪”的轻响。苏晚合上书时,看见林哲正蹲在石凳前,小心翼翼地给一株玉露浇水,水珠落在透明的叶片上,像缀了颗颗珍珠。
“林先生,”她晃着脚丫喊他,“过来晒太阳。”
林哲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过来时顺手摘了片葡萄叶给她当扇子。“大小姐,现在是下午三点,太阳最毒的时候。”他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脚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指尖轻轻按摩着她的脚踝,“昨天是不是又在画室待到半夜?”
苏晚把脸埋进靠垫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为了筹备下个月的个人影展,她最近总在整理老院子改造前后的照片。从荒草丛生到绿意盎然,从斑驳墙壁到刷上晴空蓝,每一张照片里都藏着他们的影子——林哲弯腰砌花坛时沾了泥的裤脚,她蹲在地上拍蚂蚁搬家时被晒红的后颈,还有某个雨夜,他们挤在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瓦片连成珠帘,他忽然吻她时,落在她唇上的、比雨水更温热的触感。
“影展的名字想好了吗?”林哲的指尖滑到她脚背,惹得她痒得缩了缩脚。
“嗯,”苏晚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叫‘时光院落’。你说好不好?”
林哲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他低声说,“就像我们的院子,每一寸光阴都有故事。”他说话时,窗外的老槐树忽然沙沙作响,几只麻雀扑棱棱地落在晾衣绳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应和。
傍晚时分,他们常去巷口的老菜场买菜。苏晚喜欢牵着林哲的手,看他在菜摊前认真挑选番茄,用指腹轻轻按压表皮,挑那些带着自然红晕的。卖菜的阿姨总笑着打趣:“小林啊,你这对象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天天来买最新鲜的菜。”林哲就会不好意思地笑笑,耳根微微发红,反手把苏晚的手握得更紧。
有次路过一家卖糖画的小摊,苏晚盯着转盘挪不动脚。林哲看懂了她的心思,二话不说掏出硬币让她转。指针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一条歪歪扭扭的龙上。老师傅拿着小汤勺,在青石板上飞快地浇着糖汁,琥珀色的糖丝在夕阳下闪着光。苏晚看得入了神,首到林哲把热乎乎的糖龙递到她手里,才惊喜地叫出声。“你看你看,尾巴还有点翘呢!”她举着糖画,像个得到宝贝的孩子,眼睛弯成了月牙。林哲看着她嘴角沾的一点糖汁,没忍住,低头用舌尖替她舔掉了。温热的触感让苏晚脸颊一红,周围买菜的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她赶紧把脸埋进林哲怀里,手里的糖龙却举得高高的,生怕碰坏了。
夏夜的院子最是惬意。林哲在葡萄架下支起竹制的茶桌,桌上摆着冰镇的酸梅汤和苏晚烤的小饼干。他们常常并排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看星星。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舒展,偶尔有萤火虫提着小灯笼飞过,苏晚会像个小女孩一样追着跑,裙摆扫过墙角的薄荷,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林哲则坐在原地,笑着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递上一杯酸梅汤。
“你看那颗星,”苏晚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像不像我们埋在槐树下的时间胶囊?”
林哲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星辰在夜幕里闪烁,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等明年春天,我们把它挖出来看看?”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无名指上那枚简单的银戒——那是用改造院子时剩下的旧银器融了重新打的,内侧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
“好啊,”苏晚靠在他肩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蝉鸣和近处葡萄藤生长的簌簌声,“到时候要在里面放一张我们的合照,还要写上新的愿望。”
“写什么呢?”林哲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苏晚想了想,忽然笑了:“就写‘愿每个夏夜都有星光,每个清晨都有你’。”
林哲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转过头,吻住了她的唇。月光、星光、萤火虫的光,还有院子角落里那盏暖黄色的地灯,一起温柔地包裹着他们。远处巷子里传来卖馄饨的梆子声,一下下,敲在静谧的夜色里,也敲在两颗紧紧相依的心上。
有时苏晚会翻看刚认识林哲时的照片。那时的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神锐利,站在灯火辉煌的发布会现场,像个遥远的星辰。而现在,他会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在院子里给多肉浇水,会系着兔子围裙在厨房熬莲子羹,会在夏夜的星空下,抱着她,听她叽叽喳喳地说一整天的趣事。
“林哲,”有次她趴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忽然问,“你以前想过自己会过这样的生活吗?”
林哲抚摸着她的长发,沉默了片刻。“没想过,”他诚实地回答,“以前觉得事业就是一切,首到遇到你,才知道原来回家闻到饭菜香,看到院子里的花开了,听你说今天拍到了好看的云彩,这些小事,才是真正的幸福。”
苏晚抬起头,看到他眼里映着窗外的月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她忽然觉得,所谓的幸福,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这样无数个琐碎而温暖的瞬间,像珍珠一样串起来,在时光里闪闪发亮。
入秋的时候,老槐树的叶子开始变黄。苏晚在院子里支起画架,想把满树的金黄画下来。林哲搬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看她握着画笔,神情专注。阳光透过稀疏的叶隙落在画布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这里要加点暖色调,”苏晚喃喃自语,拿起橙色的颜料,“像夕阳洒在叶子上的感觉。”
林哲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她微蹙眉头思考的样子,看她唇角偶尔扬起的小弧度,看她因为专注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幅“画”,比任何一幅大师的作品都要动人。
“画完了帮我挂在卧室好不好?”苏晚转过头,眼睛里映着画布上的金黄,“这样每天醒来都能看到秋天。”
“好,”林哲伸手,替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挂在床头,一睁眼就能看到你画的秋天,还有你。”
苏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飞上红晕。她转过头继续画画,嘴角却一首上扬着。院子里很安静,只有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从枝头落下的、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轻轻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枚枚秋天的邮票。
晚饭时,林哲端上一盘 newly 学的桂花糯米藕。深褐色的藕段被切成薄片,浇上浓稠的糖浆,撒上新鲜的桂花,香气扑鼻。苏晚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糯米的软糯混合着藕的清甜,还有桂花的清香,在舌尖慢慢化开。
“好吃吗?”林哲看着她满足的表情,眼里满是笑意。
“嗯!”苏晚用力点头,嘴角沾了点糖浆,“比外面餐厅的还好吃!”
林哲伸手,用纸巾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浆,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秋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灯串亮了起来,给金黄的槐树叶子镀上了一层暖光。苏晚看着林哲在灯光下温柔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被一种叫做“圆满”的情绪填满了。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幸福,原来就是这样,有爱人在旁,有暖饭在桌,有一个亲手改造的院子,盛满了西季的风光和两个人的故事。
夜深了,苏晚靠在林哲怀里看电影。老式投影仪把画面投在白墙上,光影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演到感人的情节时,苏晚偷偷抹眼泪,林哲就把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拍着她的背。
“傻瓜,电影都是假的。”他笑着说,声音里却满是宠溺。
“可是……还是很感动啊。”苏晚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怀里,“要是我们以后……”
“没有以后,”林哲打断她,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们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光。”
他吻她,温柔而深沉。墙上的电影还在继续,窗外的老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院子里的灯串依旧亮着,像一串不会熄灭的星星。苏晚闭上眼睛,感受着爱人的温度和气息,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生活,就是她能想到的、最甜蜜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只有细水长流的温暖,和每一个被爱意填满的瞬间。而她知道,这样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会在这个叫做“家”的院子里,一首延续下去,首到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