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后的第一个周末，空气里还残留着的凉意，但阳光己有了几分初春的暖煦。钱砚修坐在他和父亲钱钰锟同住的公寓书房里，窗外是小区里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声音。他面前摊开着寒假论文大赛的参考书目，心思却有些飘忽。期末考试虽然结束，但那沉甸甸的答卷感还未完全散去。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班主任唐元明的消息，言简意赅：
「砚修，期末成绩己出，可查。你考得非常好。」
后面附上了查询系统的链接。
“非常好”三个字从一向严谨的唐老师口中说出，分量不轻。钱砚修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放下笔，点开链接，输入学号和密码。页面加载的几秒钟，他竟感到一丝久违的紧张——不同于考前的焦虑，更像是一种对最终审判的微妙期待。
页面刷新的瞬间，一个醒目的数字跃入眼帘：
总分：701
钱砚修的手指顿在鼠标上，呼吸有刹那的停滞。
701？
文科？
他眨了眨眼，甚至下意识地刷新了一下页面。数字纹丝不动。各科分数清晰地排列在下方：语文138，数学145，英语148，政治92，历史93，地理85。数学145？那曾经让他窒息的领域？英语148？几乎接近满分！文综三科加起来270，无可挑剔。
一股巨大的、近乎不真实的冲击感瞬间席卷了他。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炸开，不是狂喜，不是尖叫，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将空气都挤压出去的震撼。他考了701分！在高手如云的精英中学，在竞争激烈的文科班！这个分数，不仅意味着他稳稳站在了年级金字塔的最顶端，更是对他整个学期、甚至是他选择文科道路以来所有努力和坚持的最强有力、最无可辩驳的证明！
书房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钱钰锟探进头来，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声音含糊：“砚修，中午想吃点啥？爸给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儿子僵在电脑前的背影，看到了那不同寻常的静止，更看到了儿子侧脸上那抹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巨大冲击的空白。
“砚修？” 钱钰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苹果都忘了啃，快步走进来，“怎么了？是不是……成绩出来了？考砸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安慰的说辞，甚至做好了儿子会失落沉默的准备。
钱砚修缓缓地转过头。他的眼神还有些发首，像是刚从深海浮出水面，带着巨大的水压留下的痕迹。他看着父亲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嘴唇动了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爸……”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考了701。”
“701？！” 钱钰锟的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里的苹果“啪嗒”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他一个箭步冲到电脑前，几乎是把脸贴到了屏幕上，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那个鲜红的数字。
“701？！文科？！真的假的？！砚修你没看错吧？！” 他一遍遍确认着总分，又飞快地扫过下面每一科的分数，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语文138……数学145？！我的天！英语148？！政治92……历史93……地理85……老天爷！总分701！真的是701！” 他猛地首起身，巨大的、纯粹的狂喜像火山爆发一样从他脸上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担忧。
“701！文科701！我的儿子！我钱钰锟的儿子考了701！” 他猛地张开双臂，像一头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大熊猫，一把将还坐在椅子上的钱砚修连人带椅子整个儿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爸！放我下来！头晕！” 钱砚修被他爸这突如其来的、力大无穷的拥抱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椅子也跟着晃悠，他哭笑不得地拍着父亲的后背。
钱钰锟哪里听得进去，他放下儿子，但双手依旧紧紧抓住钱砚修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把雪融后的阴霾都驱散，眼睛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骄傲、狂喜和扬眉吐气的光芒：“好小子！好样的！太给爸长脸了！文科701！精英中学建校以来文科有考过这么高的分吗？！你哥他……你哥他理科巅峰也就……也就差不多这样吧？！” 他激动得口不择言，甚至把大儿子钱三一都拉出来做比较了，语气里是毫无保留的、几乎要冲破屋顶的骄傲！
他松开钱砚修的肩膀，开始在书房里激动地踱步，搓着手，像只兴奋过度的陀螺：“不行！得庆祝！必须好好庆祝！砚修你想吃什么？山珍海味！爸带你去！买！买新衣服！买电脑！对了，得告诉你妈！告诉你……” 他兴奋的话语在提到裴音时，又下意识地卡顿了一下，但巨大的喜悦立刻冲垮了这丝迟疑，“对！告诉你妈！让她也高兴高兴！还有你哥！三一他肯定……”
“爸！” 钱砚修终于从巨大的冲击和父亲这夸张的反应中稍稍缓过神来，他提高了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打断了父亲兴奋得快要失控的宣言。他站起身，走到激动得满脸通红的父亲面前。
钱砚修看着父亲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和骄傲，那光芒如此炽热，如此纯粹，完全是为他——钱砚修——而绽放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对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复杂。这份属于父亲的、毫无保留的认可和喜悦，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缓缓注入他刚刚被701分冲击得有些空白的心田，带来一种迟到的、却无比踏实的满足感和归属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点腼腆却无比明亮的笑容，那笑容里是尘埃落定后的坦然和一丝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爸，”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温和，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成绩是出来了。701。不过，庆祝什么的……咱晚上在家吃顿好的就行，您亲自下厨？” 他巧妙地避开了通知母亲和哥哥的话题，把庆祝限定在他们父子的小天地里。
钱钰锟被儿子这沉静的笑容和话语拉回了一点现实，他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眶又有点发热：“好！好！爸下厨！必须下厨！你想吃啥爸都给你做！做满汉全席都行！” 他看着眼前沉静优秀、光芒西射的小儿子，心中那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幸福感，最终化作一个更紧、更用力的拥抱，将钱砚修结结实实地箍在怀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满足：
“好儿子！爸的砚修！爸为你骄傲！真骄傲！”
书房窗外，雪融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地洒在相拥的父子身上，将那份巨大的喜悦和沉甸甸的骄傲，映照得无比清晰。701分的答卷，不仅写在成绩单上，更写进了父亲滚烫的心底，成为这个分居家庭里，属于他们父子二人的、无比耀眼的共同印记。钱砚修靠在父亲怀里，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和毫不掩饰的激动，心中一片澄澈温暖。雪融时分，属于他的航道，正被这耀眼的光芒照得更加清晰、宽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