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福斯感觉自己的右肩简首不像是自己的了,麻痹感顺着胳膊一路往下,像是被灌了铅,每一次摆动都带着撕裂般的抗议。“他娘的…这破林子是跟老子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他怀里抱着依旧昏沉的安妮,小丫头片子轻飘飘的,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诺克萨斯边境的密林,树冠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腐叶,一脚踩下去能陷半个小腿。格雷福斯专门挑这种鸟不拉屎的路走,大路?那是给脑子被驴踢了的傻大胆准备的,现在他俩这组合,放哪儿都像是移动的三百金币,外加一个不定时自爆的火焰小怪物。
“小鬼,再撑会儿,前面就是铁水镇了。”格雷福斯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安妮在他怀里动了动,小脸皱巴巴的,没什么血色。
铁水镇,这名字听着就一股子铁锈和劣质麦酒混合的馊味儿。它坐落在诺克萨斯和祖安废料坑的犄角旮旯,是个三不管的地界,亡命徒的天堂,良民的地狱。格雷福斯寻思着,这地方简首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中转站——只要别碰上硬茬子。
远远望见镇子那歪歪扭扭的木头栅栏时,格雷福斯心里“咯噔”一下。栅栏前头,一队诺克萨斯士兵跟钉子似的戳在那儿,铠甲擦得锃亮,长戟寒光闪闪。领头的是个军士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比格雷福斯常戴的宽檐帽褶子都多,眼神锐利得能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他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格雷福斯低声咒骂,赶紧把怀里的安妮往上颠了颠,用破布又裹了裹自己的宝贝命运,“小鬼,一会儿机灵点,少说话,知道不?不然咱俩都得交代在这儿喂狗!”
安妮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小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格雷福斯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但在别人看来可能更像恶霸准备抢劫)的表情,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年轻士兵厉声喝道,长戟一横,拦住去路。
军士长摆了摆手,示意士兵稍安勿躁,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格雷福斯和安妮。“姓名?从哪儿来?到铁水镇做什么?”一连串的问题,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格雷福斯心里把这军士长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脸上却堆起笑:“军爷,误会,都是误会!小人名叫…呃…约翰·史密斯,对,约翰·史密斯!带着俺家侄女,这不是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寻思着来铁水镇投奔个远房表舅,混口饭吃。”他一边说,一边悄悄从怀里摸出几枚藏得严严实实的诺克萨斯金币,不着痕迹地想往军士长手里塞。
“约翰·史密斯?这名字倒是挺大众。”军士长皮笑肉不笑,眼神在格雷福斯那鼓鼓囊囊的破布包上停留了片刻,“你这包里,是锅碗瓢盆,还是打家劫舍的家伙?”
“瞧您说的,军爷!”格雷福斯心里一紧,脸上笑容不变,“都是些换洗衣物,还有给孩子路上吃的干粮。我们可是良民,大大滴良民!”他拍着胸脯,结果不小心牵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他暗暗龇牙。
“哦?良民?”军士长哼了一声,指了指格雷福斯腰间那用破布勉强包裹的命运,“那你这‘良民’,出门还带着这么个铁疙瘩?看着可不像烧火棍啊。”
格雷福斯脑门开始冒汗:“这个…这个是祖传的…呃…擀面杖!对,擀面杖!俺家侄女爱吃面,俺寻思着路上能给她做点。”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扯淡到家了,这擀面杖未免也太粗犷了点,还能喷子弹不成?
“擀面杖?”军士长显然不信,但也没立刻发作。他这种老兵油子,见过的鬼名堂多了去了。铁水镇这种地方,没点防身家伙的才是异类。他更在意的是,这两个人是不是什么逃犯或者敌国奸细。
就在气氛僵持,格雷福斯琢磨着是硬闯还是再塞点好处的时候,旁边一个负责登记的文书兵突然指着安妮怀里。
“军士长您看,那小姑娘抱着的玩具熊…怎么跟在炭火里滚过似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安妮和她怀里那只烧焦了一半,缝线都龇出来的玩具熊“提伯斯”身上。
安妮被这么多人盯着,本来就有些害怕,加上之前的惊吓和身体的虚弱,小嘴一扁,眼圈就红了。她紧紧抱着提伯斯,奶声奶气,带着哭腔说道:“提伯斯…提伯斯不怕…它…它会喷火保护我…打跑…打跑大蜘蛛…”
“啥玩意儿?!”格雷福斯听见这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的小祖宗喂!你这是生怕咱们死得不够快是吧!
军士长和周围士兵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刚才还是例行盘查的审视,现在首接变成了看怪物一样的警惕。
“喷火的熊?”军士长往前一步,语气陡然严厉,“还有大蜘蛛?小姑娘,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很大的蜘蛛…要吃格雷福斯…然后…然后提伯斯就…呼——”安妮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个火焰喷射的动作,还配了个音效。
“完犊子了,”格雷福斯内心哀嚎,“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老子行走江湖几十年,最后要栽在一个小屁孩的童言无忌上?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军士长眼神一厉,大手一挥:“把他们两个抓起来!喷火的熊,大蜘蛛…哼,我看你们根本不是什么落魄商人!定是那些搞邪门歪道的异教徒,或者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实验品!给我拿下,仔细审问!”
周围的士兵“哗啦”一声围了上来,长戟对准了格雷福斯和安妮。
格雷福斯暗骂一声“他娘的”,正准备拼死一搏,就算打不过,也得崩掉几个垫背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通体漆黑,装饰着银色纹章的华丽马车在一队扈从的簇拥下,缓缓驶来,停在了关卡前。
马车门打开,一个身着考究诺克萨斯贵族服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精致的银质放大镜,气度雍容,与这尘土飞扬的边境小镇格格不入。
军士长见到来人,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凶悍,恭敬地行了个军礼:“达尔文大使阁下!”
被称为达尔文大使的中年人摆了摆手,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格雷福斯和安妮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安妮那烧焦的玩具熊上。
“呵呵,军士长,不必如此紧张。”达尔文大使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我对这两位有趣的旅人,倒是很感兴趣。”他转向格雷福斯,脸上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看来你们的故事,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我的府邸正好缺几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