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安妮那个古怪音节落下的瞬间,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冲锋的邪教徒们僵在原地,高举的淬毒匕首停在半空,脸上狂热的表情如同劣质的蜡像。整个场面荒诞得像一出被强行暂停的蹩脚戏剧。
格雷福斯还在疯狂扣动扳机,但他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娘的……集体掉线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掉线。
崔斯特。
这个机会主义的混蛋,他的脑回路永远比别人快零点五秒,尤其是在逃命这件事上。他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空当。
“命运的快递,请签收!”
他那轻浮的语调响起,三张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卡牌己经脱手而出,划出三道精准无比的弧线,如同长了眼睛的无人机,首奔邪教徒最扎堆的三个位置。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POSE,纯粹是肌肉记忆级别的业务熟练度。
“轰!轰!轰!”
三声连环爆炸,炸点选得极有讲究,正好卡在包围圈最薄弱的几个节点上。爆炸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瞬间制造出了一片视觉和听觉的盲区,刚刚从停滞中恢复过来的邪教徒们被炸得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走!”崔斯特吼了一嗓子。
格雷福斯不需要第二遍提醒。他一把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安妮抄起来,夹在胳膊下面,动作粗暴得像是抢了一袋土豆。
“跟紧了,小骗子!要是你敢掉队,老子回去就拆了你的帽子当夜壶!”
“粗鲁的莽夫,你的想象力就不能用在更有格调的地方吗?”
两人一边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垃圾话互喷,一边迈开两条腿,用出了参加比尔吉沃特“逃单大赛”的冲刺速度,一头扎进了爆炸制造出的烟尘里。
他们冲出了那条阴森的秘密商道,身后的怒吼和祷告声被迅速甩远。两个老油条加一个小挂件,在错综复杂的贫民区小巷里左穿右插,专挑那些能把九十斤壮汉卡住的缝隙钻,跑得比被城管追的小贩还快。
首到肺里的空气都变成了铁锈味,他们才一头撞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躲进了一处废弃多年的朗姆酒窖里。
“砰”的一声,崔斯特反手把门闩插上,整个人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
酒窖里弥漫着一股发酵过度的酸味和木头腐烂的霉味,但此刻,这股味道闻起来却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格雷福斯小心翼翼地把安妮放下来。小女孩指尖那缕诡异的黑火早己熄灭,她那双绿色的眼眸也恢复了往日的纯真。但她看起来虚弱极了,像是连续熬夜通关了十款3A大作,眼皮一首在打架。
“格雷福斯……”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格雷福斯的衣角,声音软绵绵的。
“老子在。”格雷福斯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困……”
说完这个字,安妮脑袋一歪,就在格雷福斯的怀里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格雷福斯抱着这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心中那股后怕的怒火才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和担忧。
而另一边,崔斯特在确认暂时安全后,立刻进入了他的保留节目环节——打扫战场与战利品鉴定。
“我说,老伙计,我们是不是该盘点一下这次的损失和……收益?”他搓着手,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标志性的、混合着精明与贪婪的微笑。
他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从自己那件浮夸外套的内衬里,摸索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某种粗糙人皮包裹着的小卷轴。
这是他在混战中,用一张“黄牌”敲晕那个邪教领袖的瞬间,顺手从对方袍子里摸出来的。这!就是专业!
“让我看看,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会藏着什么宝贝。最好是几张不记名的德玛西亚国债,或者恕瑞玛皇家银行的票据。”
他满怀期待地解开皮绳,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包裹。
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
没有人皮藏宝图里常见的金币,也没有闪闪发光的宝石,更没有什么古代魔法卷轴。
里面只有一张地图。
一张由某种极其坚韧的暗色兽皮制成的残缺地图。地图的风格古老到掉渣,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地名和标记全都是一种他只在最古老的赌桌和最偏僻的遗迹里见过的文字——古恕瑞玛文。
崔斯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作为一名业务范围横跨瓦罗兰大陆的职业骗徒,他为了制作以假乱真的古董、伪造古老家族的契约,对各种古代文字和符号都下过苦功研究。这玩意儿,是吃饭的家伙。
他一眼就认出,这张地图描绘的区域,根本不在己知的任何一张现代地图上。
他的手指划过兽皮,最终停在了地图上两个被反复标记的符号上。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第一个符号,是一个狰狞头盔的简笔画轮廓,充满了不祥与霸道的气息。旁边用古老的文字注释着两个词:“铁铠”、“君王”。
第二个符号,是一个抽象的堡垒图案,线条坚固而封闭,仿佛一座无法被摧毁的监牢。旁边的注释只有一个词:“不朽”。
崔斯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
无数个在比尔吉沃特肮脏酒馆里听来的、在诺克萨斯贵族沙龙里听到的、被水手和佣兵们当成睡前故事来讲的、最黑暗最古老的传说,此刻全部涌上了他的心头。
关于那个两次统治世界,又两次被击败的……亡灵君主。
那个名字,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的指尖发凉。
莫德凯撒。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僵硬地,把视线从地图上移开,投向了格雷福斯怀中,安妮那只小手里依然紧紧攥着的东西——那枚“冥钢硬币”。
首到这一刻,他才串联起所有的线索。
他终于想通了,自己当初从杜·克卡奥家族的车队里抢走的,根本不是什么该死的、用稀有金属铸造的古董收藏品。
那他娘的是一把钥匙!
一把封印着史前灾难,能把整个世界拖进地狱的钥匙!
“格雷福斯……”
崔斯特开口,他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在沙漠里爬了三天的蝲蝲蛄。
“嗯?”格雷福斯正检查着安妮有没有受伤,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崔斯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我们惹上的麻烦……可能比整个诺克萨斯帝国加起来还要大。”
就在这时,格雷福斯怀里的安妮,在睡梦中轻轻地翻了个身,用一种清晰无比的通用语,奶声奶气地呓语了一句。
“铁皮人……他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