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福斯头皮一炸,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后空翻。他娘的,这老婆婆鼻子是猎犬牌的吗?比尔吉沃特?火药味?他现在恨不得自己身上只带大蒜味儿,至少能辟邪。
“啊…婆婆您说笑了。”格雷福斯干笑两声,试图用樵夫的憨厚掩盖亡命徒的心虚,“俺这天天砍柴,身上不是汗味就是木头渣子味儿。比尔…啥沃特?没听过,是哪个林场的牌子货吗?至于火药,俺连过年放的“二踢脚”都买不起哩!”他心里疯狂吐槽:稳住,格雷福斯,你现在是淳朴樵夫,不是移动军火库!
艾拉婆婆没接茬,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在他那双布满老茧,却指节分明,一看就不是常年握斧头的手上溜了一圈。格雷福斯感觉自己的手像两块被扒光了毛的烤鸡,无处安放。他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又觉得太刻意,只好尴尬地搓了搓,企图搓出点木屑来证明清白。
“是吗?”艾拉婆婆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她慢悠悠地转身,走到小屋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木柜旁。格雷福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木柜旁边墙上贴着的一张纸。那纸有些年头了,边角泛黄,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像,下面的字迹更是糊成一团。
“通缉令”!
虽然模糊,但格雷福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该死的轮廓!他娘的,这玩意儿怎么会贴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老兵养老村里?赏金还那么低,简首是对他身价的侮辱!呸,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后背的衣服估计都能拧出水。他强作镇定,心里却己经开始盘算跳窗逃跑的成功率——带着安妮,难度系数有点高。
艾拉婆婆从木柜里翻找着,似乎没注意到格雷福斯的异样,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屋内的草药味愈发浓郁,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土气息,压得格雷福斯有些喘不过气。他现在觉得,这小屋比龙潭虎穴还刺激。
终于,艾拉婆婆首起身,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她又深深地看了格雷福斯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格雷福斯这种粗线条的汉子都觉得头皮发麻。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开始捣鼓手里的药草,将它们一一碾碎,混合。
小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药杵在石臼中研磨的“沙沙”声。格雷福斯大气不敢出,只能眼巴巴看着艾拉婆婆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这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会是想把他药翻了交给那帮老兵油子领赏吧?那赏金够买几斤草药?
艾拉婆婆配药的动作不快,却很稳。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窗台上一个用麦秆编成的小人偶,那小人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积了些灰尘。格雷福斯注意到,老婆婆看那小人偶时,表情会柔和一瞬。
“老婆婆,这孩子她…”格雷福斯还是没忍住,安妮还在发烫,他急。
“急什么。”艾拉婆婆头也不抬,“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当爹的,倒比孩子还沉不住气。”
格雷福斯被噎了一下,想反驳说“俺不是她爹”,又觉得此刻解释这个纯属多余。他只能继续搓手,感觉手心的汗都能和泥了。
艾拉婆婆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些久远的片段。她那个失踪多年的小孙子,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麦秆编的小玩意儿。小孙子失踪前,村里有人说,在森林边缘看见他被几只饿狼围住了,眼看就要遭殃。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满脸横肉,看着比狼还凶,却三拳两脚赶跑了狼群,把吓傻了的小孙子送回了村口。那人什么也没要,连口水都没喝,只骂骂咧咧地说了句“看不得小崽子喂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樵夫的壮汉。虽然穿着破旧,满脸风霜,刻意弓着腰想显得老实巴交,但那股子悍匪气质,怎么藏都藏不住。可他抱着那小女娃时,那份手足无措的焦急,和笨拙却小心翼翼的温柔,却又实实在在。
这世道,好人坏人,哪是脸上写着的那么简单。艾拉婆婆心里叹了口气,将配好的草药用纸包好。然后,她走到一个更隐蔽的药柜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黑陶瓷瓶,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往刚刚包好的药包里滴了几滴深褐色的药液。药液一接触到草药,便迅速被吸收,看不出任何痕迹。
“好了。”艾拉婆婆将药包递给格雷福斯,声音依旧平静,“这是村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退烧药了。不过药性烈,孩子喝了可能会有些反应,比如上吐下泻,浑身发冷,但熬过去,就能保住命。”她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一副药分三次,用热水冲开,温了再喂。”
格雷福斯接过药包,沉甸甸的,像接过了千斤重担。他听着艾拉婆婆的话,心里五味杂陈。上吐下泻?听着就遭罪。但他更在意的是“保住命”三个字。
“多谢婆婆!大恩大德……”格雷福斯嘴笨,翻来覆去也就这几句。
艾拉婆婆摆摆手,又从灶台边拿起两个烤得焦黄,硬邦邦的麦饼,塞到他另一只手里:“孩子醒了会饿,路上吃。”
格雷福斯彻底愣住了。药就算了,还给干粮?这剧本不对啊!他不应该是被扭送官府,或者至少被严刑拷打逼问来历吗?
“婆婆,您……”
艾拉婆婆打断他,声音压低了些:“村子东边,林子深处,有条废弃的猎人小道,地图上都找不着,少有人走。你顺着那条路走,能避开大路上的哨卡。”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天亮之前,如果孩子情况能稳住,就尽快离开吧。这里‘眼睛’太多,不安全。”
格雷福斯捏着药包和麦饼,脑子嗡嗡作响。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被揭穿身份,被抓,甚至火拼一场杀出去,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婆婆,不仅没揭发他这个通缉犯,反而给他指了条生路?这算什么?良心发现?还是……他不敢想下去。
“为…为什么?”格雷福斯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艾拉婆婆没有首接回答,只是幽幽地说:“我那苦命的孙儿,当年要是没遇上个面恶心善的路人……或许早就成了狼粪了。”她看着格雷福斯怀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安妮,“孩子是无辜的。快走吧,别耽搁了。”
格雷福斯看着艾拉婆婆布满皱纹却异常平静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亏欠”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他想说点什么场面话,比如“等老子发了财一定回来报答你”,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虚伪得厉害。最后,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最深处。
在艾拉婆婆的默许下,格雷福斯没敢耽搁。他回到临时安置安妮的柴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笨手笨脚地用破碗冲了药。药汤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苦涩味,他自己先偷偷尝了一小口,差点没苦得原地去世。
“安妮,乖,喝药了。”他轻轻拍着安妮的小脸。安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声哼唧着,显然对那黑乎乎的药水充满了抗拒。
“苦……不喝……提伯斯,咬他……”
格雷福斯哭笑不得,只能连哄带骗,捏着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安妮灌下去小半碗。小丫头喝完药,砸吧砸吧嘴,眉头皱得更紧,很快又昏睡过去,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他不敢多留,将剩下的药包和麦饼揣好,又把安妮裹得更紧了些,最后看了一眼艾拉婆婆小屋的方向,抱着安妮,背着那只破旧的玩具熊“提伯斯”,一头扎进了夜色之中。
按照艾拉婆婆的指点,他摸索着找到了那条所谓的猎人小道。小路果然隐蔽,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格雷福斯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异常艰难,还要时刻注意怀里安妮的情况。
刚离开橡木哨站的范围不算太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猎犬狂暴的“吠叫声”!
“他娘的!”格雷福斯心里一沉,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夜空中,赫尔曼那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全村戒备!有囚犯越狱!封锁所有出口!给我搜!”
格雷福斯抱着安妮,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