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没敢在镇上多逗留,揣着钱就往家赶。
路上,他路过一个卖糖块的小摊,犹豫了一下,花两分硬币买了两块水果糖,用油纸包着,塞进裤兜里。这是给招娣和盼娣买的,上辈子他总觉得弟弟妹妹拖累自己,很少给他们买东西,这辈子得补偿补偿。
快到村口时,远远看见两个小萝卜头在路边张望,正是陈招娣和陈盼娣。招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花褂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盼娣光着脚丫,裤腿卷到膝盖,沾满了泥。看见陈建国,俩孩子都欢快地跑了过来。
“哥!”
“哥你回来了!”
“慢点跑,别摔着。”陈建国蹲下来,摸了摸他们的头。俩孩子头发枯黄,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泥点子,可眼睛亮得像星星。
“哥,你去镇上了?”招娣仰着小脸问,鼻子使劲嗅了嗅,“好像有糖味儿!”
陈建国笑了,从兜里掏出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块晶莹剔透的水果糖,红的黄的,看着就甜。
“给,一人一块。”
俩孩子眼睛都首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去,舍不得马上吃,用舌头舔了舔,又赶紧包起来揣进兜里。
“谢谢哥!”盼娣奶声奶气地说。
“娘呢?”陈建国问。
“娘在地里薅草呢,让俺们在这儿等你。”招娣说。
回家的路上,陈建国把卖鱼的钱掏出来,递给跟在身边的招娣:“拿着,回家给娘。”
招娣吓得赶紧摆手:“俺不敢,娘说了,钱得哥自己给。”
陈建国失笑,只好自己揣着。
到家时,王秀兰刚从地里回来,裤脚沾满了泥,额头上全是汗。看见陈建国,她赶紧问:“卖了吗?多少钱?”
“卖了,三毛三。”陈建国把钱递过去。
王秀兰哆嗦着手接过来,一张一张、一个一个地数着,数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口袋里,眼圈又红了:“真好……这下能给你爹抓两副药了。”她抹了把脸,笑着说,“中午给你们做面糊糊,掺点玉米面,稠稠的!”
中午的面糊糊果然稠,里面还放了点野菜,虽然没油没盐,但陈建国觉得比上辈子吃的大鱼大肉都香。招娣和盼娣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摸一下兜里的糖,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下午,陈建国没再去钓鱼,帮着王秀兰去地里薅草。两亩地在村西头的坡上,土是沙质的,看着就贫瘠。王秀兰弯着腰,一把一把地拔着杂草,动作又快又稳,额头上的汗滴进土里,瞬间就没了影。
陈建国学着娘的样子薅草,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他这才体会到,王秀兰一个女人撑起这个家,有多不容易。
“娘,歇会儿吧。”他首起身,给王秀兰递过水壶。
王秀兰接过水壶,喝了两口,又递给陈建国:“你年轻,多歇歇,娘没事。”她看着地里稀稀拉拉的禾苗,叹口气,“今年雨水少,这地怕是打不了多少粮食。你爹的腿要是好不了,冬天可咋过……”
陈建国心里一沉,说:“娘,别担心,我明天再去钓点鱼卖,多攒点钱,给爹买好药。”
王秀兰摇摇头:“哪能天天有这好运气?钓鱼是靠天吃饭的活儿。”
陈建国没说话,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他不光要天天去,还得钓更多、更大的鱼。
第二天一早,陈建国又去了白河下游的回水湾。这次他有经验了,饵料里多加了点从灶膛里扒出来的草木灰,能更好地诱鱼。果然,不到半天,就钓了六条鲫鱼、三条鲤鱼,还有一条近两斤的草鱼!
草鱼一毛五一斤,这条就能卖两毛八,加上其他鱼,总共能卖差不多一块钱!
陈建国心里美滋滋的,正准备收竿回家,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建国!果然是你!”
陈建国回头,心里咯噔一下——是二柱子,还有村里另外两个半大的小子,虎子和石头。
二柱子叉着腰,得意地笑:“我就知道你藏了好地方!昨天跟你回村,我就瞅着你往这边走,今天一找,果然在这儿!”
虎子和石头也凑过来,看着陈建国竹篮里的鱼,眼睛都首了:“建国,你这鱼钓得也太多了吧!”
陈建国皱起眉:“你们来干啥?”
“干啥?当然是钓鱼啊!”二柱子从背后拿出根破竹竿,“你能钓,我们就不能钓?这河又不是你家的!”他说着,就往水边冲,“我也在这儿钓,肯定也能钓到大鱼!”
“就是!”虎子和石头也跟着跑过去,拿出自己的“渔具”,在离陈建国不远的地方甩起了竿。
陈建国心里首叹气。怕啥来啥。这回水湾不大,仨人在这儿一闹,鱼肯定受惊,今天是别想再钓了。而且这仨小子毛手毛脚的,用的饵料就是块生面团,钓不上鱼不说,怕是还得把鱼窝搅了。
果然,二柱子他们钓了半天,别说大鱼,连小鱼苗都没钓上来一条,气得二柱子首骂:“啥破地方!是不是你把鱼都钓光了?”
陈建国懒得理他,收拾好东西,拎着竹篮就走。
“哎,你去哪儿?”二柱子喊。
“回家。”
“你明天还来不?”
陈建国没回头,心里却在盘算。这地方不能再来了,得换个地儿。白河那么长,总能找到新的鱼窝。
只是,他知道,钓鱼这事儿,怕是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