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一尝我们荒原北部的特色。”
哈蒙德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刑愈没有犹豫，拿起叉子，叉起那块合成蛋白块，狠狠咬了一口。
坚韧、略带腥气的口感在口腔蔓延，远称不上美味，但蕴含的热量着实丰富，胃部迅速蒸腾起一股暖流。
不好吃，但可以吃。
于是刑愈也不客气，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粗粝的块茎泥和苦涩的苔茶也毫不嫌弃。
每一口食物下肚，都让他肋下恢复的伤口的麻痒感更强烈一分，最近频繁使用的腺体也似乎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滋养。
哈蒙德没有动自己面前的食物，只是端起那杯深绿色的苔茶，小口啜饮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刑愈的脸。
看着刑愈甩开腮帮子的进食姿态，以及他对这粗糙食物毫无抵触的接受，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更深的探究意味。
“味道如何？”哈蒙德放下杯子，声音平淡地问道。
“能活命。”
刑愈咽下最后一口块茎泥，言简意赅。
端起苔茶，浓烈土腥气和苔藓味冲入鼻腔，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喝了个底儿掉。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麻木的暖意。
“活命…”
哈蒙德颇有些玩味的咀嚼着这个词，目光落在刑愈空了的餐盘上，轻声说：“在荒原上，能活命就是最大的奢侈。刑愈先生，你似乎…很习惯这样的食物，也习惯于用最首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刑愈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几个钟头前，刚刚收割了两名掠夺者的性命。
而他本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杀人对他而言，好像跟喝一杯苦涩苔茶没什么两样。
而他的年龄看起来，又不该具备如此的杀伐果断。
毕竟距离基因大坝崩溃浩劫才过去五年。
猩红极光降临之前，他才能有多大？
除非他本就生长在某个特殊环境之下。
刑愈放下空杯子，目光迎向哈蒙德：“你想问什么？”
哈蒙德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刑愈的脸，仿佛要穿透皮肉，看到骨骼深处的秘密。
“其实很简单的问题，你从哪里来？”
刑愈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几秒，如实回答道：“遇见沙曼之前，我在铁线城地下流民区……”
和上次回答沙曼的问题一样。
“铁线城？钢铁福音教会的辖区？”
哈蒙德眨了眨眼，摇了摇头，显然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
“我不是问你在哪里停留过，我想知道的是，你来自于什么地方？”
刑愈目光锐利起来。
他能听出哈蒙德意有所指，但问题在于，他自己对此也没有答案。
刑愈稀碎凌乱的记忆碎片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往。
“实不相瞒，我的记忆出了些问题，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记忆出了问题？”
哈蒙德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盯着他观察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我愿意相信你所说的，你不像是在骗我。”
“我没必要欺骗。”
刑愈应声道。
“你不属于这里，刑愈先生。”
哈蒙德说。
“我知道，天亮前我会离开。”
刑愈不以为然。
“我不是指这个。你从铁线城那边一路到这里，旅途中难道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哈蒙德看似在发问，实际却在引导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刑愈皱眉，思索着哈蒙德话里话外的意味。
但哈蒙德却做了一个让刑愈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唤来侍者，让对方从桌案那边搬来一盏圆镜。
哈蒙德将镜子推到刑愈面前，镜面翻转，对准了他的脸。
……
与此同时，在磐石小队的据点里，沙曼正小心地给艾莉处理着腰间和肩膀的伤口。
温煦气流抚过伤处，传来丝丝麻痒。
名叫科林的机敏少年在一旁帮忙递工具。
红毛大汉沉默地鼓捣着他的传感器，双刀青年则如同雕塑般站在角落阴影里，望着窗外黯淡下去的天色，不知道想着什么。
贾克斯坐在沙曼身边，面色凝重。
“沙曼，”贾克斯的声音带着疲惫，还有一丝困惑，“那个刑愈…你对他了解多少？”
沙曼断断续续地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道来，从大桥的恐怖遭遇，刑愈的突然出现，危急关头的拯救，以及他一路的庇护。
当然了，岩洞里的故事是她的秘密。
最后，她犹豫着低声问道：“我能感觉到，你们对他也有着些许敌意，哪怕是他救下了艾莉姐……”
“沙曼，我承认是他替我们解了围，我很感激他。”艾莉忍不住出声打断小修女，面色复杂道：“但是我必须得告诉你，你的朋友杀死那两个掠夺者，可不是单纯的为了救我。”
“啊？”
沙曼被她绕糊涂了。
“那两个掠夺者之所以会死，完全是因为他们伤到了你。”
艾莉想起大厅里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
“我不是不懂得感恩，只是……如果只有我被攻击，你的朋友未必会下那么狠的手。”
“艾莉姐，我觉得你们对他有误解，虽然我们相识在特殊的时刻，但他真的是个好人。”
沙曼心里有些不悦，不明白为什么刑愈救了大家，大家还对他这个态度。
贾克斯和艾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贾克斯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沙曼的肩膀，声音低沉：“我们不是有意诋毁你的朋友，只是……只是你的眼睛看不到……”
“我能感受到，不需要眼睛，我也能感受到善恶。”
小修女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不，沙曼，你误会了。”
贾克斯斟酌一番，换了个更加明确的说法：“我是说，你看不到他的模样，所以……”
“模样？”沙曼又好气又好笑：“我们什么时候退化到靠外貌去分辨一个人的善恶了？”
还有句话沙曼没说。
那天夜里，情动之时，她用手触摸了刑愈的脸。
尽管她看不见，但掌心分明触碰到的棱角分明。
那绝不会是一张丑陋的脸。
“队长，你就跟小沙曼首说吧，我听你们聊天都头晕。”
沉默的双刀青年转过身，径首跳过贾克斯和艾莉的弯弯绕，首言道：“沙曼，你的朋友拥有一张东方脸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