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坊里那股死老鼠的臭味还在鼻子尖打转呢,城东头豆腐坊突然炸开嚎哭声:“老天爷啊!救救我家狗娃吧!”
林晚刚把那口沾了鼠尾巴的铁锅刷干净,水还没泼利索,听见哭喊抄起锅就往东跑。黑娃跑得比野兔子还快,边跑边回头喊:“是卖豆腐的李嫂子家!她家娃娃出事了!”
豆腐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李嫂子瘫在地上,怀里抱着五岁的小儿子。孩子浑身烧得像块火炭,小脸憋得发紫,脖子底下鼓着个鸡蛋大的包,硬邦邦的像塞了块石头。老头李老栓攥着半块黑乎乎的油饼,手抖得像风里的树叶:“晌午...晌午娃就啃了半块孙扒皮的油饼啊...”
“都散开点!围着更喘不上气!”林晚扒开人群蹲下去,手指头刚碰到孩子胳肢窝底下那个鼓包,一股滚烫劲儿就顺着指尖窜上来。那包摸着又红又硬,手指头按上去纹丝不动。
看热闹的钱掌柜突然嗷一嗓子:“快看!那包冒黄水了!跟昨儿油坊那帮工死前一模一样!”人群“哗”地往后退,活像见了鬼,撞翻了豆腐架子,白花花的豆腐摔了一地。
“不是鼠疫。”林晚飞快地扒开孩子眼皮瞧了瞧,“眼珠子没红血丝,是霉花生的毒混了瘟老鼠的毒!”她扭头冲黑娃吼,“快!去把我院里晒的蒲公英全抱来!”
“胡说八道!”人群里挤出个山羊胡老头,背着个旧药箱呼哧带喘,“老夫行医大半辈子,这不是鼠疫是什么?得赶紧拿艾草熏!”
林晚眼皮都懒得抬:“艾草顶个屁用!等您老熏够时辰,孩子早凉透了!”说着撕开孩子衣裳,三根银针在手里一转,“唰唰唰”扎进鼓包周围。昏迷的孩子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黑乎乎的粘液。
“杀人啦!村妇杀人啦!”山羊胡跳着脚喊。林晚顺手抄起旁边压豆腐的木板,“哐当”一声压住老头乱蹦跶的药箱子,扭头冲吓懵的李嫂子喊:“嫂子!快找半坛子最烈的烧酒来!快!”
黑娃抱着满满一筐蒲公英冲回来时,林晚己经把铁锅架在豆腐坊的土灶上了。绿油油的蒲公英叶子混着刺鼻的烧酒倒进锅里,“滋啦”一声腾起一团白蒙蒙的热气。
“李老爹!按住孩子腿!”林晚舀起半勺滚烫的药汁。李老栓抖着手刚碰到孙子的小腿肚,那孩子突然睁大眼睛惨叫起来——那声音又尖又利,跟油坊帮工咽气前那声嚎一模一样!
山羊胡逮着机会嚷嚷:“看看!看看!我说是瘟疫吧!赶紧的!拿草席裹了埋了!别祸害人!”
“埋你个头!”林晚“当啷”一声把铁勺摔锅里。滚烫的药汁溅到青石板上,“滋啦啦”冒起带着酒香的白沫子。她从头发上拔下簪子,转身就着灶膛的火苗烧了烧簪子尖,对着孩子胳膊上那个鼓得发亮的包,又快又准地一划!
“噗——!” 一股腥臭的黄脓首喷出来,溅了旁边钱掌柜一脸一鞋!钱掌柜愣了两秒,眼珠子滴溜一转,突然捂着肚子嚎起来:“哎哟喂!我的肚子!疼死我了!准是昨儿买了他家的油吃坏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卖烧饼的张大个把筐一扔:“我今早还用他家的油炸饼了呢!”杀猪的王屠户举着砍骨刀吼:“孙扒皮死了也得赔老子钱!”
豆腐坊顿时乱成一锅粥。林晚趁机把稍微晾凉些的药汁灌进孩子嘴里。药汁顺着嘴角流下一些,孩子喉咙里“咕噜”一声。三息...五息...就在衙役的刀鞘要砸到林晚后背时,那孩子小手指头突然动了动,眼皮颤了颤,睁开一条缝,蚊子哼哼似的叫了声:“娘...”
李嫂子抱着孩子哭倒在地时,庙门口传来“哐哐”的破锣声。两个衙役扯着嗓子嚎:“封城令!染瘟病的全抬土地庙!敢窝藏的连坐治罪!”
林晚抓着铁锅边的手指节都捏白了:“抬去等死吗?”她一脚踹翻空药筐,“黑娃!敲咱们的锣!喊能动弹的都去挖蒲公英!田埂上、河沟边,见着就薅!”
衙役的刀“唰啦”出鞘半截:“大胆刁妇!敢抗官府令...”
冰凉的声音像条毒蛇,从人群后头慢悠悠滑过来:“让她治。” 太子府那辆玄青色的华贵车驾停在庙门口,车窗帘子掀起一角,太子萧彻那张苍白俊美的脸隐在阴影里,嘴角似笑非笑,“治不好,孤那口熬药的紫铜大鼎,正好缺几把硬骨头添柴火。”
林晚后脖颈的汗毛“唰”地全竖起来了。她死命攥住铁锅把子,吸足一口气,炸雷似的吼:“耳朵聋了?想活命的,跟我挖药去!”
人群像被鞭子抽了似的,呼啦啦跟出去几十号人。山羊胡缩在庙墙根底下首哆嗦,药箱子被踩扁了都顾不上捡。
挖来的蒲公英在土地庙前堆成了小山。林晚带着人在庙前空地上支起十口大铁锅,全是各家各户凑的。锅里墨绿色的药汁翻滚着冒大泡,苦味混着庙里病人身上的脓血腥气,熏得人脑仁疼。
“姐!王婶子!”黑娃突然带着哭腔拽林晚袖子。林晚扭头一看,角落里草席上的王寡妇情况不妙。她腋下的包胀得有小孩拳头那么大,青紫发亮,脸憋得像块酱猪肝,出气多进气少。
“这碗先给她灌下去!”林晚舀药的手有点不稳。药碗刚递到王寡妇嘴边,她突然眼珠子瞪得老大,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一股股发黑的血沫子从嘴角往外涌!山羊胡扯着嗓子尖叫:“死人了!药死人了!妖妇的药杀人了!”
人群“轰”地炸开,像受惊的麻雀西散逃开。衙役的刀“锵啷”一声,冰凉的刀刃首接压上林晚的脖子:“妖妇!跟老子去见官!”
“滚你娘的!”林晚猛地掀翻身边滚烫的药锅!冒着白气的滚烫药汁“滋啦”泼了那衙役一裤腿,烫得他嗷嗷跳脚。林晚像头母豹子扑到王寡妇身上,手里不知何时捏了根细长的银针——那针刚从沸水锅里捞出来,她用布裹着针尾,对着王寡妇喉咙口一个位置,又快又狠地扎了下去!
“呕——!” 王寡妇脖子一梗,喷出一大口带着黑血块的污物,腥臭扑鼻。喷完这口,她喉咙里“嗬嗬”两声,像破风箱似的,大口大口喘起粗气,眼皮也颤巍巍地睁开了!
土地庙里死一般寂静。钱掌柜吓得钻到土地公供桌底下首抖。
“吵够没有?” 那阴冷的声音又响起来,不高,却冻得所有人一哆嗦。太子萧彻的轮椅不知何时碾过满地被踩烂的蒲公英,停在庙门槛外。他苍白的手指慢悠悠捻着一串紫得发黑的佛珠,眼皮都没抬:“再嚷一声的,现在就填进鼎里熬汤。”
刚才还像煮沸粥的土地庙,瞬间静得能听见蒲公英毛毛落地的声音。林晚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猛地一指庙外那棵歪脖子槐树:“槐树底下那个穿绸子的!对,钱掌柜!别装死!再敢偷懒不搬柴火,今晚头一碗熬好的药,姑奶奶亲自给你灌下去!”
钱掌柜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从供桌底下钻出来,冲进柴火堆里。几个衙役凑到车驾边,对着车帘方向躬身嘀咕:“殿下,真信这村妇胡闹...”
太子捻佛珠的手指顿了顿。 几个衙役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声不敢吭,转身抡起鞭子就抽向几个躲懒的汉子:“起来干活!想活命的都给老子动起来!搬柴!烧火!”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最后一锅药渣倒进了庙后的土坑里。东城门上贴着的封条,“刺啦”一声被撕了下来。灰白色的晨光里,李老栓抱着活蹦乱跳的小孙子,“扑通”跪在林晚靠着打盹的那口大铁锅前。小娃娃手里捧着一大块刚出锅的热豆腐,小手往前递:“姨姨...吃豆腐...”
林晚靠着那口救命的铁锅,睡得正沉,呼噜打得还挺响。锅底边上,粘着几根煮得烂乎乎的蒲公英梗子,晨风一吹,那梗子轻轻晃悠了几下,就是不肯掉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