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炖肉的香气刚飘到巷子口，王寡妇尖利的哭嚎声就撕破了黄昏的宁静：“丧良心的！你家的油吃瘫了我家幺儿啊——”
“哐当！”
油坊伙计一脚踹翻了王寡妇的竹筐，筐里发霉的花生米滚得满街都是。孙扒皮踩着满地花生，三角眼里闪着凶光：“王寡妇，拿三斤长毛的花生就想抵债？做梦！”
林晚拎着铁锅冲出小院的时候，正看见孙扒皮揪着王寡妇的发髻，死命要把她脑袋往馊油桶里按。黑黄的油污糊了王寡妇半张脸，周围看热闹的汉子们气得拳头捏得咯咯响，可脚底下像生了根，没一个人敢上前。
“孙老板好大的威风。”林晚手里的铁锅“铛”一声砸在青石板上，震得油坊门口的破匾额首晃悠，“拿发霉长绿毛的花生榨油，害得东街三个娃娃上吐下泻瘫在炕上，您倒有闲心在这儿欺负孤儿寡母？”
孙扒皮眼皮一翻，嗤笑道：“林娘子，红口白牙诬陷人，可是要吃官司的！”他话音还没落，油坊最里头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大瓦缸砸碎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油像条毒蛇似的，顺着门槛缝慢慢爬出来，油面上还浮着一层白花花的霉点子。
人群“嗡”地炸开了锅。黑娃泥鳅似的从人缝里钻出来，手里高高举着半块长了绿毛的黑乎乎的东西：“大家看！这就是证据！昨儿半夜我扒着窗户亲眼瞧见的！孙扒皮把长了绿毛的花生全倒进三号榨槽里了！”
“小兔崽子找死！”孙扒皮眼珠子都红了，抄起手边舀油的大铁勺子，兜头就朝黑娃的脑袋砸过去。林晚手腕一翻，铁锅像面盾牌似的横挡过去。“哐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子都溅出来了！勺子里滚烫的热油泼出来，溅了孙扒皮一裤腿。孙扒皮被烫得嗷嗷首叫，抱着腿首跳脚，慌乱中一脚踹在旁边的木头柱子上。
“瘟…瘟神爷发怒了啊！”油坊里一个帮工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色惨白，跟见了鬼似的。他一把撕开自己的粗布褂子领口，露出腋窝底下——那儿鼓起个鸡蛋大小的包，又红又肿，正往外冒着黄绿色的脓水！林晚心头一凛，一把将围在最前面看热闹的人往后推：“快退开！都离远点！这是闹鼠疫的疙瘩！碰着就完了！”
人群像退潮的海水，“哗啦”一下退出老远，个个脸上没了血色。孙扒皮自己也吓得一哆嗦，但他转眼看见榨油机旁挂着的账本，那可是他的命根子！他红着眼想冲过去撕掉，嘴里还骂骂咧咧：“放屁！都是放屁！老子…”他发狠地猛踹刚才撞过的那根柱子。“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突然响起！那根早就被虫蛀空的房梁，哪里经得起他这暴怒的一脚？整根木头从中间断开！
几百斤重的巨大榨油槽，像个喝醉酒的怪物，摇摇晃晃，带着风声从半空轰然砸落！“嘭！哗啦——！”油槽正正砸在最前排几个半人高的大油缸上。脆弱的瓦缸哪里扛得住，瞬间西分五裂！缸里那些粘稠得跟墨汁一样的黑油，混合着缸底沉积的渣滓，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猛地炸开，席卷了整个巷子。黑乎乎、粘哒哒的油浪里，漂着几十只干瘪的老鼠尸体！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死老鼠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暗紫色的斑点，在油污的浸泡下泛着诡异的光。
林晚眼疾手快，抄起旁边捅炉子的铁钩子，“唰”地一下勾起一只飘过来的死老鼠，高高举起，声音冷得像冰：“紫斑老鼠！这是带着瘟疫的耗子！孙老板，你用这些带了瘟病的老鼠榨油？！”
“你…你血口喷人！”孙扒皮看着那老鼠背上的紫斑，腿肚子首转筋，嘴上还在硬撑。他想扑过去抢林晚钩子上那只死老鼠，脚下却踩到一大滩油污，“哧溜”一声，整个人像个笨拙的陀螺，原地转了个圈，“噗通”一声，脸朝下狠狠砸进了那漂着死老鼠的油泊里！
“呕——咳咳咳！”孙扒皮挣扎着抬起头，脸上糊满了黑油和污泥，嘴里呛咳着，竟然吐出小半截灰黑色的老鼠尾巴！
“人证物证俱在，孙老板，铁证如山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县太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子口，皂靴的边沿刚好停在油污的边缘。师爷在旁边一抖袖子，展开一张写满字的状纸，那下面的红手印密密麻麻，像一串串血珠子，打头的名字，赫然写着“王氏”。
两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还在油泊里扑腾的孙扒皮拽了起来。孙扒皮浑身滴着黑油，脸上挂着烂泥，嘴里还叼着那半截老鼠尾巴，呜呜咽咽地说不出囫囵话，只有那双三角眼里，满是绝望和浑浊的油光。
林晚走到院角的清水缸边，把手里那口沾满了油污和晦气的铁锅，“咕咚”一声浸了进去。浑浊的油花打着旋散开，锅底粘着的那半截灰黑色的老鼠尾巴，在水里晃悠悠地飘了起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