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厂的爆炸事故报告在三天后送到了县工业局。振华站在局长办公室外，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夹杂着局长偶尔的咳嗽。走廊墙上的"安全生产"标语被阳光晒得褪了色，边角卷曲起来，像一块即将剥落的伤疤。
"进来。"
局长的声音比往常低沉。振华推门时，注意到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这扇门上周刚上过油。
报告摊在办公桌上，旁边放着振华的设计图纸和林卫国的修改方案。局长的手指在邻苯二甲酸酯超标的数据栏上敲了敲："你知道现在全县有多少家塑料制品厂在用这种配方吗？"
振华腕间的铜钱印记突然刺痛。他看见局长身后的玻璃窗映出自己变形的脸，额角有道细小的伤口——是昨天锅炉房铁架刮的，此刻却渗出淡黄色的液体，像林卫国手臂上溃烂的脓水。
"二十七家。"局长自问自答，"包括给广州供货的三家出口企业。"他拉开抽屉取出个牛皮纸袋，"今早县医院送来林卫国的体检报告，他左臂烧伤处检测出重金属超标...是铜。"
纸袋滑到振华面前，露出半张X光片。林卫国手臂的骨骼影像上，铜钱印记的位置嵌着个硬币大小的阴影，边缘延伸出蛛网般的黑线，如同根系扎入骨髓。
"更奇怪的是..."局长突然压低声音，"他今早失踪了。病床上只留下这个——"
一个生锈的铜钱被推到振华面前，钱文模糊不清，中心有个针尖大小的孔洞。振华腕间的印记突然灼热难当，他看见铜钱孔洞里渗出黑血，在桌面上蜿蜒成茶籽的形状。
周秀兰在解放桥洞的凉粉摊前拦住管理员："同志，这书是我落下的！"
管理员捏着《遗传学》课本的手青筋暴起："唐振华是你什么人？"
"我侄子。"周秀兰抢前一步，左腕的月牙疤在阳光下泛红，"他在省城读大学，课本是我借来看的。"
管理员翻开扉页，振华的照片下方印着校徽和"1983级生物工程系"的字样。他的目光在"导师：约瑟夫·威尔逊（客座教授）"一行停留许久，突然合上册子："美籍教授？"
桥洞下的喧闹骤然安静。李桂芬数钱的手指僵住，一枚五分硬币滚进污水沟。唐守仁的铜刀停在半空，刀面上映出管理员抽搐的嘴角——那里有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某种动物挠的。
"只是学术交流..."周秀兰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两辆绿色吉普车碾过泥泞停在桥墩旁，车门上漆着"安全生产监察"的白字。为首的男人亮出证件："唐振华涉嫌违反《涉外科技交流管理条例》，请家属配合调查。"
唐守仁的铜刀"当啷"落地。刀尖刺入地面的瞬间，桥洞阴影里传来诡异的铜器碰撞声——像是无数铜钱在看不见的地方摇晃。
振华被带到县招待所二楼会议室时，窗外正在下雨。雨水在玻璃上扭曲出蜿蜒的纹路，将对面工业局大楼的轮廓晕染成模糊的灰色块。
长桌尽头坐着三个陌生人。中间那位面前摊开振华的笔记本，上面是他设计的温度控制器草图，边缘空白处写着几行英文笔记——威尔逊教授建议的聚合物稳定剂配方。
"解释一下这个。"陌生人推来一张放大照片，是振华在省图书馆前与威尔逊的合影，拍摄日期是去年冬天。照片里振华围着阳春桃织的枣红围巾，威尔逊手里拿着本《生物塑料的前沿应用》。
铜钱印记突然剧烈疼痛，振华看见照片上的围巾纹路扭曲起来，变成阳春桃小册子上的警告文字："塑毒入髓，三代难消"。更诡异的是，威尔逊的倒影在雨水中显出重影——是个穿长衫的老者，手腕上有铜钱形状的胎记。
"只是学术讨论..."振华话说一半，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满身煤灰的宋师傅闯进来，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衣袖："林卫国回来了！在锅炉房...他的胳膊..."
衣袖内侧沾着脓血和碎肉，布料上有个被腐蚀的铜钱形破洞。破洞边缘的纤维扭曲成细小触须状，像是被什么活物啃噬出来的。
锅炉房的地下储煤间弥漫着腐臭味。林卫国蜷缩在煤堆角落，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身边散落着十几个生锈的铜钱。每枚铜钱中心都有孔洞，孔缘残留着血肉碎末。
"他们...在叫我..."林卫国抬起溃烂的脸，眼球布满血丝，"守印人的血...能打开门..."
振华蹲下身，发现林卫国脚边的煤灰上有奇怪的划痕——是十几个铜钱排列成的古怪图案，中心放着那枚从医院消失的带血铜钱。图案边缘的煤灰微微震动，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回应。
"什么门？"振华刚伸手，林卫国突然暴起将他扑倒！
腐臭的呼吸喷在脸上，振华看见林卫国溃烂的左臂绷带崩开，露出森森白骨——铜钱印记所在的皮肉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穿透手臂的圆形孔洞，洞壁附着蠕动的黑色丝状物。
"你也有印记...你听得见！"林卫国嘶吼时，孔洞里的黑丝突然伸长，像活物般朝振华手腕探来！
千钧一发之际，宋师傅的铁锹拍在林卫国后脑。煤灰飞扬中，振华腕间的印记爆发剧痛，他看见无数铜钱的虚影在空气中旋转，每个钱孔里都渗出黑血，汇聚成河...
河水中浮现阳春桃的倒影，她手里捧着茶籽油的陶罐，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振华勉强辨认出口型：
"油能镇邪..."
管理员带人搜查唐家老宅时，在阁楼发现了个樟木箱。箱子里整齐码放着阳春桃留下的手稿、十几个装满茶籽油的陶罐，以及一本民国三十年的家谱。
家谱扉页画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干上有铜钱状纹路。树根处标注"唐门守印人谱系"，旁边小字记载："铜钱噬主，必因失德。茶油洗之，可暂镇压。"
管理员正要翻阅，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中院里的老梨树，火光中，所有陶罐的蜡封同时开裂，茶籽油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家谱上的铜钱纹路在油香中渗出黑血，管理员惨叫一声甩开册子——他的掌心被烫出个铜钱形状的焦痕，中心有个针尖大小的孔洞，正往外渗着黄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