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城东段塌口宛如地狱撕裂的巨口。狂风裹挟着雪霰和火星，灌入断壁残垣的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尖啸。这啸声在燕凛耳中己与血液奔流之声混成粘稠的汪洋。三根断裂的马槊深深楔入冻土与尸骸的混凝物中，槊刃倒钩上串着半截烧焦的北胤断臂，构成一道染血的荆棘屏障。栅栏后，仅存的七名丁字营老兵背靠着由同袍尸身冻成的冰墙——他们的铠甲嵌满箭簇，的脸颊挂着冰壳与燎泡，躯体因失温而持续痉挛，像秋风中最后几片挂在枯枝上的败叶。栏外，泼洒的猛火油浸透柴垛，烈焰扭曲升腾，将风雪染成橘红。浓黑的毒烟如同拥有生命的巨蟒，翻滚着探入屏障，裹着尸油焦臭的热浪舔舐守军绽裂的冻疮，腐蚀每一寸的皮肤。
“咳！黑血…是毒烟！烟毒入肺了！”一个年轻士兵猛地捂住口鼻，指缝间涌出混着气泡的紫黑色黏浆，他踉跄跪倒，指甲抠进冻土划出十道血沟！
“扯布！浸尸血堵口鼻！”燕凛的嘶吼劈开浓烟。她挥剑斩下身旁一具北胤冻尸冻结的皮袄前襟，染血的毛皮碎片砸向士兵。“别碰那冰尸！”她旋身格开一杆穿透火幕的钩矛，剑刃却猛然顿住——
一名倚着冰尸喘息的老兵，正无意识将冻裂的手掌按向身侧一具腹腔塌陷的腐尸！那尸体冰壳下隐隐透出幽绿色泽！
“住手——！”警告迟了半分。
“噗嗤！”
冰壳在老兵掌心碎裂！一股腥臭粘稠的幽绿液体从破口喷射而出，溅上他手腕的刹那便腾起刺鼻白烟！“呃啊——！”皮肉如滚油浇雪般迅速溃烂消融，几息间便露出森白骨茬！老兵惨嚎着抓挠手臂，腐烂却如活物沿血管向上蔓延！
燕凛瞳仁骤缩：这根本不是普通尸液！是丁字营死者被星纹石辐射后异变的“腐髓毒”！她剑锋毫不犹豫掠过——
“嚓！”老兵溃烂的小臂齐肘而断！
腥臭脓血喷溅中，断肢落地即化为粘稠绿浆，滋滋腐蚀着冻土！
侥幸生还的老兵昏死过去，而远处火焰深处，更多包裹湿毡的钩索手正穿越火墙！
瓮城西门。
通向内城的甬道被千斤乱石封死。此刻被攻城槌撞碎的缺口处，矗立着一座由死亡浇筑的九层尸塔。五十西具剥去重甲、冻成青灰色的北胤百夫长尸体被木桩贯穿胸腹，如叠罗汉般垒起。尸身间隙塞满碎冰与沾脑浆的乱石。塔尖，一颗须发皆被冰霜覆盖的头颅被精钢矛尖自下颌贯穿天灵盖，倒悬钉在最高处——溃逃裨将吴勇圆睁的双目凝固着极度惊骇，翻白的眼球死寂地“俯视”着城内幸存的将士。寒风吹动他冻结的发梢，冰棱碰撞着下方旗杆，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叮…叮…”声，如同丧钟的秒针。
萧彻伫立尸塔之畔。玄铁披风边缘垂落的血冰锥相互撞击，发出碎玉般的清响。他指间捻动一柄镶蓝宝石的淬毒匕首——那是吴勇勾结北胤试图献城的“信物”。
“都看清楚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压碎风雪灌入每个士兵耳膜，“守在这瓮城，你们的骨就是城墙！”
话音刚落，铁靴悍然踹向尸塔基座！
“轰——喀啦啦！”
基座一具硕大的冻尸轰然倒塌！腹腔冰壳碎裂，冻成青紫色的肠管稀里哗啦泄了一地，摔成数截，滚出几颗冻成冰球的眼珠！整座尸塔危险地摇晃，碎冰簌簌砸落。
萧彻踏前一步，军靴碾碎一颗冰冻眼球：
“退后半步——便与他们同腐！”
暗红近黑的污血，正从尸塔基座的冰尸断口处汩汩渗出，在冻土上蜿蜒如蛇，悄然漫向士兵脚边。
燕凛急掠而至，肩甲新添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水渗出即凝。眼前尸塔景象让她骨髓生寒，未及开口——
“嗬…呃…嗬…”
前方搬运撞门巨槌的壮汉突然僵首！他徒手接触过被萧彻用寒渊劲力紧急冰封的城墙裂口！此刻那双手臂皮肤下猛地爆出无数冰蓝色枝状纹路！像剧毒的藤蔓瞬间爬满手臂，首冲脖颈！他喉咙发出窒息的嗬嗬声，双手疯狂抓挠颈项，皮肤下的冰蓝脉络却越发粗壮鼓胀，将皮肤顶起半寸高的可怖棱线！
“寒渊反噬！”燕凛劈手扯下腰间秘药皮囊——那是老席以星髓草炼制的保命丹！
一只覆甲铁手如铁钳扣住她手腕！
萧彻面如金纸，左瞳完全被流动的冰蓝雾霭吞噬，嘶哑声音像砂纸摩擦锈铁：“是墙缝深处逸散的星纹石结晶…丹药…只能让他死得更…更慢！”
燕凛悚然忆起磁暴谷引雷锥失控时爆出的蓝光。这一瞬迟疑——
“喀…喀喀…噗！”
壮汉脖颈皮肤被冰脉撑裂！数根尖锐的幽蓝冰刺带着血肉破皮而出！冰刺疯狂生长、分叉、蔓延！瞬间覆盖头颅！“咯嘣！”一声，他整个头颅被由内而外爆发的冰棘撕裂！无头躯体僵立不倒，化为一株疯狂增殖的人形冰晶荆棘！枝杈间还挂着温热的脑浆碎块！
风雪如刀。
城门校尉韩当被剥去铠甲，赤裸上身捆在布满锈蚀拒马尖刺的城墙凹槽前。冻成青紫色的皮肤被粗糙的麻绳深深勒入皮肉，不断渗出带冰碴的血珠。伤口在酷寒下迅速凝结成粉色的肉冻。
“罪将韩当！渎职焚仓，乱我军心——行刑！”执刑官沙哑的唱喝穿透风雪。
三柄弧月形剐刀轮番挥动！
“嗤啦——！”
第一刀从锁骨斜削至肋骨！动作缓慢如锯木，刀锋刮开冻僵表皮，撕下长条状的皮肉。筋肉纹理在刀下清晰可见，边缘瞬间凝出霜粒。执刑官挑起血淋淋的肉条，甩手挂上拒马尖刺顶端。
“嘶…嗝…！”韩当身体剧颤，喉骨咯咯作响，牙齿生生咬碎半截舌根！血水混着碎肉喷出即凝。他想嘶吼，喉咙却被凛冽寒气冻结，只在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无法抑制的抽搐，都让赤裸的后背在布满倒刺的拒马上摩擦，剐下新的皮肉。
第二刀剜向后腰！刀锋刮过冰霜覆盖的皮肉竟发出“嘎吱”声响，如同刮擦陈年朽木！
第三刀切向大腿！冻硬的脂肪与肌肉在利刃下碎裂，发出“噗滋”闷响。
冰与血的交响在死寂城头回荡：皮肉剥离的“嗤啦”、冻肉撞击铁刺的“噗嗤”、血肉在刺尖滑落拉丝的“嘶啦”…
当燕凛踏着混着内脏碎冰的血泥走到刑架前，韩当的躯干己如被凌迟的鱼，仅剩布满深红划痕的白骨挂着少许肉丝。她目光扫过血泥冻结的地面，倏然凝住——
韩当被割下的一缕发丝中，赫然粘着几粒未完全冻结、米粒大小的晶莹膏块！清冽松香混着血腥冲入鼻腔——这正是监军张德芳在暖阁中用来保养雀鸟羽毛的“雪松玲珑脂”！
她猝然抬头！
城楼观刑台上，的监军裹着雪貂大氅立于琉璃灯下，手持金丝珐琅暖炉，饶有兴致地俯瞰刑场。灯光映亮棚角一摊被人随意倾倒的米粮——金灿的黍粟粒粒圆润如珍珠，与灵堂鸟笼食罐里那颗霉变的谷粒同出一源！
燕凛攥紧那缕沾脂发丝，指甲几乎嵌入带血的发根，寒意比凌迟韩当的刀锋更加刺骨。
寒风中，一片沾血雀羽在余烬上蜷曲成灰。燕凛转身踏过凝结的血泊，冰晶在她靴底碎裂的细微声响，如同踩碎了这座孤城的最后一声叹息。她走向城楼阴影中倚墙调息的萧彻，将染血的发丝与凝脂碎块拍在他掌心铁甲上。
萧彻的左眼冰蓝雾霭翻涌不息，指腹碾过那粒散发监军暖阁松香的油膏。他沉默着望向观刑台上笑呵呵搓手的张德芳，眼底沉淀的杀意，比寒渊更彻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