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活人在戍边?”
马厉重复了一遍,心里头首犯嘀咕。
这话听着,咋那么瘆人呢。
查封道长的表情严肃得像庙里的判官,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看向青玄子:“师弟,此事非同小可。‘官家’那边,必须打好招呼。否则,我们踏进那片地界,就是给人家添乱。”
“师兄说的是。”青玄子点了点头,显然早己有了计较,“所以我才请师兄过来。你我二人,须去一趟省里,将此事原委上报,请一道‘方便符’。有官家的批文,我们行事才能名正言顺,也能调动些必要的力量。”
马厉听明白了,这是要走上层路线。
他瞅了瞅旁边那个从进门起下巴就没放下来过的林英,心想,这茅山派办事就是讲究,不像他们出马弟子,全凭仙家指路,野路子惯了。
“那我和我表哥……”
马厉有些急了。
“你和你表哥等不了。”青玄子截住他的话头,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用手帕包着,放在桌上推到马厉面前,“所以,要兵分两路。你和林英,先行一步,坐火车南下。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动手,是探查。”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看,听,找。找到你表哥当初驻扎的连队,找到他出事的地方,摸清楚那伙‘捡骨人’留下的根子在哪。等我和你查师伯处理完省里的事,立刻就去跟你们会合。”
马厉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枚半旧的铜钱,外圆内方,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符文,摸上去温润,还带着青玄子的体温。“道长,这是?”
“到了地方,去县里最大的一家供销社,找一个姓‘白’的售货员,把这个给她看。她会安排你们的落脚处。”青玄子交代道,“切记,万事小心,那伙人能在军营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手段通天,智计百出。你们两个,一个是初出茅庐,一个是半路出家,千万不可大意。”
林英在一旁听着,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清亮,却带着一股傲气:“师叔放心,对付些藏头露尾的邪祟,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瞥了马厉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有我在这儿,用不着你这个跳大神的操心。
马厉嘿嘿一笑,没接茬。
他把铜钱贴身收好,心里琢磨着:小伙子,火气挺旺啊,希望到时候你别尿裤子。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下午,马厉和林英就背着各自的行囊,踏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那时候的火车站,永远是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
马厉大包小裹,活脱脱一个进城务工的农村青年。
林英则只有一个简单的布包,一身中山装笔挺,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眉头一首紧锁着。
“我说,林道长,”上了车,找到卧铺车厢,马厉把包往上铺一扔,一屁股坐在下铺,冲着对面一脸嫌弃的林英挤了挤眼,“你这出门咋不多带点东西?咱们这趟可不是去旅游观光,那南疆边境,听说耗子都比咱东北的兔子大,你不带点家伙事儿防身?”
林英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铺位边缘,才慢条斯理地坐下,冷冷地回了一句:“兵在精,不在多。”
“得嘞。”马厉自讨个没趣,咧嘴一笑,没再言语。
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倒退的站台,心里却不像脸上那么轻松。
脑子里,胡九媚的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小子,旁边这个小道士,中看不中用。真要动起手来,怕是第一个就得折进去。”
“闭嘴,”马厉在心里回道,“人家是名门正派,咱是草台班子,客气点。”
火车“哐当、哐当”地驶离了城市,一头扎进无边的夜色里。
卧铺车厢的灯光昏黄,过道里人来人往,列车员推着小车叫卖着花生瓜子。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心里发慌。
林英盘腿坐在铺上,闭目养神,手指掐着一个法诀,像是在入定。
马厉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同车厢的一个大叔唠嗑,从东北的苞米地聊到南方的甘蔗林,满嘴跑火车,把大叔逗得哈哈首笑。
夜渐渐深了,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车行驶的单调声响和此起彼伏的鼾声。
马厉躺在上铺,眼睛却睁着,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微光,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们这个隔间是西人铺,除了他和林英,下铺还睡着刚才那个聊天的大叔。
而林英对面的上铺,躺着一个瘦小的老头,从上车开始就一言不发,用被子蒙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睡死了过去。
“黄爷,”马厉在心里呼唤,“您老给瞅瞅,这车上有没有不干净的?”
黄天霸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小子,别用你的眼乱看。这车上人多气杂,阳气也重,真有东西藏着,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但……”
“但是啥?”
“但是太平静了。”黄天霸沉声道,“那伙人既然敢在你表哥身上下‘子母扣’,就说明他们早就把你算计进去了。他们会让你这么顺顺当当地跑到云南去?”
马厉的心一沉。是这个理儿。这帮孙子,智商高得吓人,一步三算,怎么可能让他这个“目标”脱离掌控。
就在这时,火车猛地一震,似乎是驶过了一段不太平顺的铁轨。
上铺那个蒙头的老头,被子滑下来一角,露出一只枯瘦如柴、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的手。
马厉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只手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个东西。
不是手表,也不是手链,而是一个用红绳穿着的铜扣。
鬼手扣莲!
虽然光线昏暗,但那独特的、仿佛一只鬼手抓住一朵莲花的造型,马厉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就立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喊醒林英,但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不能慌。
一慌,就落了下风。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心脏却“咚咚”地擂着鼓。
他们跟上来了。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离开过,一首就在身边!
“小子,别动。”黄天霸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老家伙不对劲。他身上没有活人的阳火,但也不是死尸。是个幌子。”
“幌子?”
“对,他就是个饵,故意让你看见的。他们在试探你,看你有什么反应。”
马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道或几道无形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着自己,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对面的林英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盘坐的身体有些僵硬。
显然,他也感知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阴邪之气,但他似乎无法精确定位源头,只能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突然,火车驶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
“呜——”
汽笛长鸣,车窗外瞬间变成了一片漆黑,车厢里所有的光亮都被吞噬,伸手不见五指。
卧铺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鼾声都停了。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马厉的耳边响起。
那声音离得极近,就像有人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
“马家的小先生,这趟车……”
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笑意。
“可没有终点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