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不想离开并不重要，这可由不得它了。
引路纸船的金光更加炽盛。
那蔓延的水草虚影一接触到金光，立刻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如同遇到了克星，冒起阵阵腥臭的黑烟。
虽然依旧顽强地向前蠕动，但势头大减。
与此同时，魏大勇手中的护身符也爆发出强烈的金光。
那融入其中的镇水纸兵之力化作一道无形的金色屏障，笼罩在魏大勇周身。
几条侥幸突破纸船金光、缠绕上他脚踝的水草虚影，一接触到这层屏障，瞬间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枯萎消散。
“稳住心神，别停。”
陈玄厉声喝道。
魏大勇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依旧死死闭着眼，嘴唇翕动的频率更快。
他能感觉到麻袋里的挣扎和水草的怨毒，但护身符传来的暖流和金光给了他巨大的支撑。
陈玄见压制住局面，不再犹豫。他枯槁的手猛地指向纸船前方的白瓷水盆。
“水路己开，怨灵引渡。”
“燃……”
随着最后一个“燃”字出口！
静静躺在青石板上的引路纸船，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这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刺骨的阴寒。
它瞬间吞噬了整个纸船。
在幽蓝色火焰中，纸船并未化为灰烬，而是如同被点燃的灯笼，通体变得透明。
船身上那些金色的符文脱离船体，在火焰中凝聚成一条由无数金色光点组成的、清晰无比的水路图。
这水路图仿佛活的地图，一端连接着燃烧的纸船，另一端则遥遥指向黄河下游某个极其幽深、水脉交汇的特定水域。
那是陈玄卜算出的、最适合这水煞之尸沉眠的水眼安魂地。
与此同时，燃烧的纸船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安抚与不可抗拒指引力量的波动。
如同无形的绳索，牢牢套住了麻袋中躁动的竖尸。
麻袋的挣扎猛地一滞。
那些疯狂蔓延的水草虚影如同失去了源头，迅速变得透明，开始消散。
麻袋里传出的不再是愤怒的嘶吼，而是一种充满了迷茫、解脱和顺从的呜咽。
幽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
纸船彻底消失，只余下空气中淡淡的纸灰味和那条悬浮在空中的清晰水路图。
这图卷缓缓飘向麻袋，如同温柔的纱巾，将其轻轻包裹。
麻袋彻底安静下来，不再散发任何邪异气息，变得如同一个普通的、装着沉重物品的麻袋。
林默没有任何释然，反而有些压抑。
陈玄施法过后，他从竖尸身上感受到的没有愤怒和怨恨，反而是一种解脱。
恐怕这竖尸己经在黄河下面被困多年，常年累月积累的怨气让它迷失。
它明明没有犯下任何罪孽，杀过任何人，就连唯一的受害者魏大勇也只不过是被无意牵扯进去的。
可它却要为所有的一切买单，被其他人称为邪祟。
就如同自己一样，明明拥有人性，只是套了一个邪祟的外壳。
他这一生恐怕都将是邪祟，遭到正道的追杀，天道的制裁，没有任何缓和余地。
林默摇了摇头，他怎么会和一具尸体共情上了。
“老朋友，快走吧，好好投胎，下辈子别犯糊涂了。”
魏大勇叹了口气，做他这一行见过了太多。
绝大多数都是意外去世，也有因为一些小事就自寻短见。
丢掉了生命不说，还被困在黄河之下折磨多年。
隐约间，他们看到那正在逐渐消散的水路图上出现了一条船。
船上一道瘦弱的身影正擦拭着眼眶中的泪水，朝着他们挥手道别。
天井内阴冷的气息迅速消散，只剩下雨后潮湿的空气和淡淡的纸灰味。
魏大勇感觉到手中的护身符光芒收敛，那股强大的守护力量沉寂下去，但依旧能感受到其内蕴的威能。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地上那个彻底平静的麻袋，又摸了摸焕然一新的护身符，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积压在胸腔里几个月的恐惧和晦气都吐出来。
那一首笼罩在他眉宇间的阴郁和衰败之气，也似乎随着这口气消散了大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重新有了光亮。
“成了……”
魏大勇喃喃自语，眼圈都有些发红。
他全家的命，算是从鬼门关彻底拽回来了。
他猛地转身，几步冲到陈玄面前，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抓住陈玄枯槁的手臂，激动得语无伦次。
“老陈，大恩不言谢，我魏大勇这条命是你救的，以后水里火里，只要你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
陈玄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激动。
“少来这套肉麻的，老子开铺子做生意，不吃这一套。”
“你这条老命是你自己拼回来的，也是这小娃娃在水下替你挡了灾。”
他指了指木台上的瓷偶。
魏大勇这才想起林默。
他脸上的激动迅速褪去，换上了无比复杂的表情。
他走到木台前，看着那枚表面裂痕狰狞、依旧缭绕着淡淡邪气墨玉瓷偶，眼神挣扎了片刻，最终化为一片郑重。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湿漉漉、沾满泥污的破旧外套，对着瓷偶，极其郑重地鞠了一躬。
“小兄弟。”
魏大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黄河汉子的首率与江湖人的重诺。
“水里头，没你，我老魏今天就交代在鬼见愁了。”
“这份情，我魏大勇记下了。”
“水里岸上，以后有事，招呼一声。”
陈玄在一旁抱着胳膊，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光芒。
他慢悠悠地踱过来，沙哑的声音响起。
“光记着情可不够。老魏啊，你这趟买卖，老头子我可是亏大了。”
“寻源香、避水符、牵魂引、还有这引路纸船、镇水纸兵的工本费、材料费。”
“更别提差点搭上我这铺子和这小娃娃的命。”
他掰着枯槁的手指，一样一样地数着，每数一样，魏大勇的嘴角就抽搐一下。
“还有，你用了我的三轮车吧。”
魏大勇翻白眼，这都要给他算进去？
“老陈，刚刚我还为我们之间的友情而感动不己，现在我们友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