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舟握着车钥匙的手背青筋凸起，保时捷的引擎声在爬满青藤的老宅前骤然熄灭。
“怎么了？”苏清棠察觉他的异常，指尖刚触到他搭在换挡杆上的手背，就被那凉意惊了一下。
转头望去，男人盯着朱红大门的眼神像被钉住了——铜制钥匙孔周围，三枚竹叶状雕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钥匙孔里的竹叶形状...”顾砚舟喉结滚动，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的灰，“和我锁骨下的纹身暗纹，一模一样。”
苏清棠呼吸一滞。她记得三年前在纹身店，顾砚舟脱了衬衫趴在操作台上，她替他擦消毒水时瞥见那片青黑色的竹叶图腾。
当时他说“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主动留下别人的手写痕迹”，她没追问，只当是某个重要人的字迹拓印。此刻顾砚舟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锁骨处的竹叶纹身随着呼吸轻颤。
苏清棠凑近，借着车内顶灯看清暗纹——确实与钥匙孔的雕纹如出一辙，连叶尖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叩叩”。车窗突然被敲响。
苏清棠惊得后仰，撞进顾砚舟怀里。
车外站着个穿藏青唐装的老人，鬓角斑白，眼角皱纹里盛着月光，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边缘露出半截泛黄信封。
“砚舟。”老人声音沙哑，像老树根摩擦青石板，“我等你十年了。”
顾砚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蜷成拳。
苏清棠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快得反常——比三年前他在暴雨里冲去工地抢她图纸时还快，比隐婚曝光后他在发布会上护着她时还急。
“顾...爷爷？”她试探着开口。
老人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冲她点点头：“清棠，我是砚舟的父亲。”
“顾...”顾砚舟突然哽住，喉结上下滚动，“您不是...”
“我没死。”顾父拍了拍怀里的纸袋，“当年工地事故后高位截瘫，在康复中心躺了三年才勉强能走路。你母亲...”
“啪！”清脆的碎裂声炸响。
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从二楼窗户探出身，手里的青瓷茶盏摔在两人脚边，碎瓷片溅到苏清棠鞋尖。
许婉如的妆容精致得像幅工笔画，此刻却因扭曲的表情裂了条缝：“顾砚舟，你敢拆那封信试试？”
顾砚舟的目光落在牛皮纸袋里的信封上。“舟儿亲启”西个字力透纸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和他剧本上的批注字迹，和他小时候在保姆家墙根发现的半截粉笔字，一模一样。他伸出手，指尖在信封上轻轻，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神迹。
苏清棠看见他眼尾泛红，睫毛剧烈颤动，连声音都带着颤音：“这是...我爸的字？”
“你母亲总说你恨她，但你父亲...”顾老爷子刚开口，许婉如己经冲下楼，指甲掐进顾砚舟手腕：“当年是我让人把你送到保姆家，是我断了所有寻你的线索！你爸那堆破信能说明什么？说明他瘫痪后连自己都养不活？”
“妈。”顾砚舟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许婉如的手猛地松开。他从小到大没这么喊过她，连童年唯一一次发烧喊“妈妈”，都被她塞了钱让保姆带走。
“我不恨您。”顾砚舟弯腰捡起一片碎瓷，“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你们都在找我，我却在桥洞下啃冷馒头；为什么我在剧组被人欺负时，你们的信还锁在老宅抽屉里。”
他扯过牛皮纸袋，动作粗鲁得近乎暴戾。泛黄的信纸簌簌落在地上，苏清棠蹲下去捡，看见第一页的日期是2008年7月15日，正是顾砚舟15岁生日那天。
“舟儿，爸爸今天能扶着墙走两步了。康复师说再练三个月，就能去接你。”
“舟儿，你妈为了凑康复费被中介骗了三十万，她躲在厕所哭，我假装没听见。”
“舟儿，我们托人查到保姆家搬去了南城，但地址写错了一个数字。”
“舟儿，爸爸今天在电视上看见个像你的男孩，他在工地搬砖，汗水浸透了背心。”
顾砚舟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苏清棠抬头，看见他盯着信纸的眼神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曾经藏在毒舌和傲娇下的伤口都在往外淌血。她握住他的手，掌心被他指甲掐出月牙印。
“还有。”顾老爷子突然说，“二楼书房第三排书架，最里面有本日记本。”话音未落，顾砚舟己经冲上楼。
苏清棠跟着跑，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
推开门的瞬间，灰尘扑面而来，她眯眼看见顾砚舟跪在满地旧物中，怀里捧着一本贴满电影海报的日记本。
最上面那张是《长夜将明》的“残疾画家”剧照——正是顾砚舟拿奖的角色。
“这是...”他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海报边缘的批注，“和我剧本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苏清棠凑近，看见日记本扉页写着“给未来的舟儿”，字迹与信封上如出一辙。
顾砚舟翻页的动作轻得像在触碰婴儿的皮肤，突然，一张照片从内页滑落。
苏清棠刚要弯腰去捡，顾砚舟己经抢先拾了起来。他盯着照片的眼神突然凝固，喉结动了动，把照片塞进她手里：“你看。”照片边缘泛着旧黄，中间是个穿蓝布衫的男人，抱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男人的腿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却笑得很灿烂，小男孩手里攥着半块糖，正往他嘴里塞。
苏清棠抬头，正对上顾砚舟发红的眼尾。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把脸埋进她颈窝，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雨点打在青瓦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苏清棠摸着他后颈的碎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渗进她锁骨。她低头，看见日记本又有一页被风吹开，露出半张照片的边角——那是个穿红裙的女人，正踮脚给小男孩戴小老虎头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