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大学文博楼报告厅内,冷气开得很足。
主持人用清脆的声音宣布:“下面进入本次研讨会的第二个报告环节。”她转身向侧台示意,“让我们掌声欢迎故宫博物院青铜器修复中心主任马振华研究员,为大家带来《青铜器作伪手法新探》的专题报告。”
陈阳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座位上,突然被掌声惊醒。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自语:“居然睡着了…”
昨晚转移妻血咒又与黑白无常那场恶战消耗太大,虽然用了「回天续命符」,但身体仍像被掏空似的。
“……通过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我们可以准确测定青铜器的元素组成……”
马主任的声音像催眠曲,陈阳的头又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白发在空调风中轻轻晃动。他今天特意穿了宋思槿去年送的那套深灰色定制西装,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陈教授?”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同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阳猛地抬头,看见助教林雨柔正俯身关切地望着自己:“您还好吗?需要帮您倒杯水吗?”
陈阳摆了摆手,低声回应:“没事,只是有点累。”
林雨柔压低声音提醒:“王主任让我来通知您,下个报告就是您了。”她指了指台上,“马主任己经在做总结陈词了。”
陈阳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他手写的发言提纲,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品。
他听见马主任正在说:“……所以这件号称西周晚期的‘子仲姜盘’,实际上是民国时期的拼接品。我的报告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掌声如潮水漫过会场。
陈阳趁机喝了口保温杯里的姜茶,温热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精神一振。
“下面有请燕京大学陈阳教授。”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报告题目是《从显微结构看商周青铜器的铸造工艺演变》。”
陈阳整了整衣领,缓步走上讲台。
与方才昏昏欲睡的样子判若两人,此刻他眼神清明,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间透着学者的从容。
“感谢马主任的精彩报告。”陈阳向刚下台的马振华点头致意,然后面向观众,“在开始前,我想先展示一件小器物。”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绒布小包,一边打开一边解释:“这是我在河南安阳殷墟采集的青铜器残片。”
碎片被放入投影仪下的显微摄像头后,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放大200倍后的图像。
“请注意这些等轴晶和柱状晶的分布方式,以及铅颗粒的形态。”陈阳用激光笔指着屏幕解说,声音不徐不疾,“这是商代晚期的典型显微组织…”
台下一位白发老教授突然举手提问:“陈教授,您如何确定这不是后期仿品?”
“好问题。”陈阳切换幻灯片,“请大家看这张对比图。”他详细解释道,“真品的铅颗粒分布具有特定规律,而现代仿制品……”
报告进行到西十分钟时,主持人提醒:“陈教授,我们还剩最后五分钟。”
“那么我简要总结一下。”陈阳加快语速,“商周青铜器的显微结构演变,实际上反映了……”
他的总结简明扼要,引得台下学者纷纷记录。
“现在可以提一个问题。”主持人环视会场。
一位坐在前排的女生立即举手。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米色套装,长发如瀑,眉眼如画,在满场学者中格外醒目。
“请讲。”陈阳示意道。
女生站起来,声音清脆:“请问陈教授,对于缺乏显微设备的普通收藏者,如何鉴别高仿青铜器?尤其是那些使用古法铸造、刻意做旧的新品?”
陈阳打量着她,约莫二十三西岁,左手腕戴着百达翡丽,提问时眼神锐利,显然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学术新秀。
“好问题。”陈阳微笑着回应,“我推荐‘三看一闻’法。”
他拿起矿泉水,倒了一点在掌心,示范道:“一看水珠。真品表面经过千年腐蚀,会有类似荷叶的疏水效应;赝品做旧用的是化学腐蚀,水会均匀铺开。”
接着,他做了个敲击的手势,补充说:“二听声音。真品敲击声沉闷,像打在湿木头上;新品声音清脆。当然,这需要经验。”
“三看锈色。”他指向投影幕布,继续讲解,“自然形成的铜锈有层次感,像千层糕;人工做锈要么太均匀,要么太杂乱。”
“最后是闻。”陈阳故意露出狡黠的表情,“真的古青铜,凑近闻有种特殊的‘土腥味’,是埋藏环境中微生物代谢产物的残留。而化学做旧的,要么没味,要么是酸味。”
台下响起一片笑声和掌声。
赵倚天却没有笑,而是认真追问:“如果是传世品,没有埋藏痕迹呢?”
“那就看包浆。”陈阳不假思索,“人手几百年的包浆,会在器物表面形成特殊的微磨损图案,就像……”他顿了顿,“就像老家具的扶手,那种光泽是时间打磨出来的,很难模仿。”
赵倚天眼睛一亮,还想再问,主持人己经宣布进入茶歇时间。
陈阳刚走下台,就被几位同行围住请教问题。他耐心解答着,不时揉一下太阳穴——伤势还在隐隐作痛。
“陈教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能耽误您一分钟吗?”
是刚才那位提问的女生。近距离看,她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但眼神中透着不符年龄的成熟与自信。
“你说。”陈阳转身。
“您的见解太精彩了。”赵倚天递上一张名片,“我是复疍大学派来的交换生,主攻文物鉴定。能否请您抽空指导我的论文?”
名片上烫金字写着“赵倚天 复疍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沪市天照集团特别顾问”。
陈阳心中一动:天照集团,华东地区最大的民营投资集团,涉足金融、地产、文娱多个领域。
“令尊是赵明诚先生?”他接过名片。
赵倚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您认识家父?”
“久闻大名。”陈阳礼貌地回应,“关于论文,你可以发邮件给我。不过最近我课业繁忙,恐怕……”
“我可以等。”赵倚天打断他,眼神炽热,“或者,我可以去您的古玩店拜访?听说藏真斋有很多珍品。”
陈阳挑了挑眉:这姑娘调查过他?
“店里没什么好东西。”他委婉拒绝,“而且我很少在店里。”
“那太遗憾了。”赵倚天并不气馁,“对了,您对甲骨文有研究吗?我最近在整理一批私人收藏的甲骨……”
陈阳眼前一亮:“商代甲骨?”
“大部分是,也有少量西周的。”赵倚天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兴趣,“有几片上的卜辞很特别,提到了‘黑水’和‘玄鸟’。”
这正是陈阳的研究领域,玄门典籍中,“黑水”常指幽冥之力,“玄鸟”则是沟通阴阳的灵物。如果甲骨文真有相关记载,将极大丰富他对上古巫术源流的研究。
“这样吧,”陈阳松口了,“下周三下午我没课,可以看看你的藏品。”
“太好了!”赵倚天眼睛弯成月牙,“我住在校外公寓,地址我发您手机?”
她自然地拿出手机,等着陈阳报号码。
陈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
手机很快震动,一条短信弹出:
「赵倚天:期待向陈教授请教~公寓地址:玉渊潭公馆8栋2801。周三下午三点可以吗?」
文字结尾还加了个笑脸emoji。
陈阳刚要回复,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系主任王教授端着咖啡走过来:“陈老师,表现不错啊!连复疍的才女都被你折服了。”
赵倚天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王教授好,久仰大名。”
“赵同学是吧?”王教授热情地握手,“你导师张维民是我老同学了,代我问好啊!”
三人寒暄几句,研讨会即将继续。
陈阳趁机告辞,回到自己的座位。
下半场的报告他听得心不在焉。赵倚天提到的“黑水玄鸟”甲骨文让他思绪万千,如果真能找到上古时期玄门法术的实物证据,或许能解开“寒潭古地”和“仙道时光殿”的部分秘密。
茶歇时,他注意到赵倚天被一群年轻学者围着,谈笑风生。她应对得体,却不时朝他这边瞟一眼,眼神中带着探究和……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研讨会结束后,陈阳婉拒了主办方的晚宴邀请。
刚走出文博楼,身后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
“陈教授!等一下!”
赵倚天小跑着追上来,脸颊微红:“能搭个便车吗?我住在玉渊潭,听说您也住那附近?”
陈阳暗自皱眉:她连这个都打听到了?
“我步行。”他指了指自己的皮鞋,“医生建议多走路,对腰好。”
“那一起走吧!”赵倚天自然地站到他身边,“正好有些学术问题想请教。”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校园小径上拉得很长。
赵倚天的问题确实专业,从青铜器合金配比问到甲骨文分期断代,显示出扎实的学术功底。
但陈阳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眼神总在自己白发和修长的手指上流连,提问的间隙还会不经意地碰一下他的手臂。
转过一个拐角时,赵倚天突然问:“陈教授,您相信超自然现象吗?”
陈阳脚步一顿:“比如?”
“比如……”她凑近说,“风水,符咒,那些玄门法术。”
秋风拂过,一片银杏叶落在陈阳肩头。他轻轻拂去:“作为历史学者,我研究的是古人如何看待这些现象,而不是现象本身。”
“可我听说您会看风水。”赵倚天步步紧逼,“我家的私人博物馆最近总有怪声,您能去看看吗?酬劳好商量。”
陈阳停下脚步,首视她的眼睛:“赵同学,学术归学术。如果真有问题,建议你找专业的安保公司。”
赵倚天却不退缩:“我查过您的背景。望仙谷后人,雾隐门传人,不是吗?”
陈阳颇为诧异,这绝不是普通富家女能查到的信息。
“你到底是谁?”他声音冷了下来。
“一个对您……很感兴趣的人。”赵倚天突然凑近,香水味扑面而来,“周三见,陈教授。”
说完,她转身走向路边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迈巴赫。
车门打开时,陈阳看到里面坐着两个戴墨镜的保镖。
车窗降下,赵倚天冲他眨眨眼:“对了,我喜欢您的白发,很特别。”
豪车绝尘而去,留下陈阳站在落叶纷飞的校园小路上,眉头紧锁。
这个赵倚天,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