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一直有个习惯,爸每次出车,不管多晚他都会等着爸回来。特别是冬天刚上冻时,爸就得每天出车去给连队的各家各户拉石油,上了冻石油才能凝住,连队的机务组人员才可能挖了一块块油,装了车送到各家各户的石油坑里。这次也不例外,妈在炉子边纳着一只鞋底子,嘴里还小声哼着“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刚才还嚷嚷让妈唱小拜年的哥姐,这会没动静了,估计是酸菜炖粉条子撑的睡着了,妈的哼哼声也渐渐没了,只听见纳鞋底子的“哧溜哧溜”声和刚放进炉子里石油“刺啦刺啦”的燃烧声,我昏昏沉沉地好像被谁领着飘飘悠悠地来到了一家,还看见我爸和李大大站在炕边,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怎么“蓝花袄”和“红格子”怎么在他家炕上,我指了指炕上,可是我说不出话来,爸他们根本看不到我,就看见站在地上的一个穿着灰黑棉袄的老头,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还拿了一个给死人烧的那种黄纸,叠吧叠吧就点着了,往空中一扔,我就看见“蓝花袄”拉着“红格子”面部狰狞地跑,走时还没忘了回头诡秘地看了我一眼,我吓得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会动了。
“嘎吱,咣当”开门声把我惊醒了,头上后背全都被汗湿透了。
“回来了,吃了没?”妈急切地问,“吃啥呀?他们让在那吃,李连长着急回来,时间长了也怕车冻了,回来李嫂子让在他家吃,我心思她病刚好,就没吃回来了”“正好我在炉子上烤了几个土豆,我再用水壶给你煮几个饺子”说着妈就忙乎起来。爸扒着烤好的土豆。“营部大哥咋样了?”妈边用炉钩子钩炉圈子放刚刚盛满水的水壶,边好奇地问。“哎!能咋样?还不是跟李嫂子一样的病,说没气就没气了,后来把花园公社的高大仙找来了,才算摆弄好……”“他这一家人年年这样,哎!啥时是个头啊?”妈叹息到,“我听高大仙说,让他家立个堂口,都不愿意立”爸神秘地说。“明天我和李嫂子说说,不行让她立吧”“你可别多嘴,李连长哪能让啊,他是连长还是党员,这样违反规定,肯定不行”还没能等妈说完,爸就把话抢过去了。“爸那个高大仙是不是穿灰黑棉袄?”我冒失地问了一句话,让爸妈愣了一下,爸回头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你咋知道的?”妈压低嗓子说“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快睡觉”被妈抢白了一句,我就眯起眼睛,可耳朵还是能听见她俩小声嘀咕的声“你说怪不怪?高大仙烧完纸做完法,大哥就醒了”“有些事啊说也说不清”爸边吃饺子边和妈说“你看见一个穿蓝花袄的女的和一个穿红格子的女孩了吗?……”一听到蓝和红两个字音,我的心就到嗓子眼里了,我真想起来把我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可一想妈准会又抢白我了,所以欲言又止。“满屯子都没有穿蓝花袄和红格子衣服的,你问的谁呀?”妈边往炉子里添石油边嘟囔着。“是啊,我也奇怪呢,那天李嫂有病嘴里喊“蓝花袄”和“红格子”,今天营部大哥有病也喊这两个词”躺在炕上的爸还嘟囔这两个词呢!“快睡吧,这都下半夜了,明天初六了,是不是你们该上班了,我还得起早做饭,明天该给谁家卸石油了”妈满口埋怨道,“好像是东院老隋家了,小隋去他老丈人家了,你明天去帮隋大娘看着点去”“嗯呢,睡吧”“呼呼呼”妈话还没说完,就发出呼噜声了。
这一夜“蓝花袄”和“红格子”一直在我眼前飘来飘去。
那时太小,虚岁刚八岁,就知道害怕,长大后经历了生活的坎坎坷坷,世事的变迁,人情的冷漠,才知道,真正让人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鬼不骗人,鬼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