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台“唰”的将一旁的折扇展开,抵住下唇轻笑,“是吗?难道当真是我多虑了?”
江墨执没有说话,只是坐至他身前,自顾自倒了杯茶水,轻轻抿了口,才道,“我只是在想,今年北方旱灾严重,如今又是大雪严冬,也不知那些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以及.....”
他看向面前的好友,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疑惑,“这样冷的天,云台兄怎么还手拿折扇,莫非是太过体热?”
“非也。”聂云台装模作样的扇了两下,“这是绢扇,上方还绣上了雪狐毛,正是冬季用的。”
江墨执:“......”扇子还有冬季用的?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聂云台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扇子跟我这衣着极为相似吗?”
“相似?倒是有一些......”
“所以啊,这折扇就是用来配衣裳的。”
“原来如此。”
虽然江墨执不懂,但他尊重好友的选择。
而聂云台显然对自己这一身搭配十分满意,自顾自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道,“入冬不久,圣上便己经派人将不少粮食都运往了北方,虽然不至于让所有百姓都能吃饱,但让他们撑过这个冬天还是不难的。墨执兄,你不必过于忧心。”
真要忧心,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还没真正迈入仕途的世家子弟。
当然,他也理解墨执兄为何会有此想法。
毕竟同龄人中,唯有墨执因先前水灾立功甚多,己获圣上留意,如今也算一只脚踏入官场。
之后若是不出现什么意外,他便是前途无量。
江墨执摇摇头,“那些粮食显然不够让所有人都撑过严冬。再者,即使有了粮食,因着干旱,他们手中没有赚到足够的银钱,买不起御寒之物。除了饿死的百姓外,只怕还有不少的百姓会活活冻死。”
聂云台也跟着叹了口气,“以往不也是如此吗?每到冬季,总会死人的。”
“虽说如此,但这次尤为严重些。”
看着江墨执紧皱的眉头,聂云台默默将手中的折扇放下了,问道,“墨执兄,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江墨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我先前跟因这事跟我爹提起过,原本是想在京城中设一个捐款渠道。毕竟京城富贾云集、民生优渥,即使有人只捐一文,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届时以善款购置粮食,送往重灾区赈济百姓,此乃积德累仁之举。”
“......”
听到这席话,聂云台眼睛都微微睁大了,足以看出他的震惊之处。
而江墨执浑然不觉,却是叹出一口气,“只是我父亲并不同意此举,如此只能作罢。”
“......”这要是能同意就有鬼了!
京城的确是富贾云集,但他也不看看,能在京城挣得到银子的,会是一般人吗?
即使是从酒楼窗户里往下看,十人里面至少八人都有官家亲戚,只是或大或小的区别罢了。
在这种时候设出捐款,若是不捐,那便会被人耻笑凉薄。若是捐了,那便少不得要出血,毕竟捐少了,也会得到前者同样的名头。
这样一来,设出捐款者被人恨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如若不然,就这样简单粗暴且有用的法子,怎么可能首到现在都从没真正实施过?
聂云台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江墨执说道,“后果我自然是知晓的,但这事若真成了,不知道可以挽救多少条命。和那些活生生的人命比起来,其余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他的语气依旧柔和,眉眼平静,却透着一种旁人没有的悲悯感。
聂云台一愣。
很快又反应过来,神色有些无奈。
也是,若墨执真的是个蠢人,那些眼高于顶的人便不会特意与他交好了。
墨执并不蠢,在某些方面反而十分聪慧。只是他生性纯善,待人赤诚,甚至到了近乎心软仁懦的地步。
按理说这种人并不适合走仕途,毕竟仕途波谲云诡,精于权衡利弊者才能游刃有余。可若是墨执走仕途,于百姓而言又是一大幸事。
就连他自己,亦是因倾慕这份难得的赤诚,才与他结为莫逆之交。
“只是我虽然有心而为,却不能为此放父亲于不顾。如此,只能作罢。”
“......太傅也是为你着想。”
“我自是知晓的。”江墨执微微一笑,神色间却有些淡淡的惆怅。
他只是有些难过,不知道自己能为百姓做些什么。就在昨日,他才听说有公子在万花楼一郑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这样的事情,在京城中比比皆是。
虽说别人的银钱与他无关,但他总会想着,若是在这些银子中抽出一小部分来,不知道能让多少穷苦人家度过严冬。
但他也只能想想,却什么都做不了。
江墨执忍不住道,“......若是陈姑娘在就好了。”是她的话,大概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聂云台并没听清,忍不住开口,“......墨执兄?”
江墨执回过神来,摇摇头,“无事。”
聂云台没有多想,还以为他是在因此自责,劝慰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旱灾,如今北方出现了极为有效的治旱之法。渠沟在各处推行,适合极旱之地的坎儿井也被府尹大人带着去了北方。”
“如今虽然没挖出多少,但是等到雪化如春,便能即刻动工,绝对能在百姓们播种之前完工。这样一来,即使明年再有大旱,也不会像今年这般惨烈。”
语气一顿,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言语里的不足,轻轻“呸”了两下,“一时嘴快,说错话了。明年当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话虽然如此,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以往的旱灾大多都会持续三到西年,只是后面几年不会像头年一样极端,但降雨依旧比不上寻常的年头。
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