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他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般,猛地一脚将刹车踏板踩到了底。
车子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般瞬间止住了前行的脚步,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那座烂尾楼工地的大门口。
这座所谓的烂尾楼,实际上远远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楼"。
它仅仅只是一片空旷荒芜的场地,中间敞开着巨大而深邃的地基,仿佛是大地张开的一张巨口,要吞噬掉周围的一切。
从这深不见底的地基中,一根根粗壮的钢筋顽强地伸展而出,直挺挺地刺向天空。在这些钢筋之上,则搭建着尚未完全成型的钢结构框架,它们歪歪斜斜、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巨大而又混乱的钢铁迷宫。
而在这片废墟之中,最为显眼的便是那四座黑漆漆高耸入云的塔楼。它们宛如四位沉默不语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地基的四个角落,仿佛是忠实的卫士,守护着这片被时间遗忘的土地。
尽管这些塔楼早已因为工程的停滞而变得破旧不堪,但在夜色的笼罩下,它们依然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气息,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刘一杆下车,来到围挡的大门前,门上贴着“福田中级人民法院封”。
他记得上次来这里是经过。那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工地上彩旗飘飘,尘土飞扬,烟花炮竹震天响,高音喇叭里播放着官员出场的特定曲子——xx进行曲,里面正进行着开工剪彩仪式。
没想到,两年不到,他刘一杆也能与这座规划的福田最高楼扯上关系,而且还从它身上拿走一块蛋糕!
大门紧紧地锁着,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外界与内部完全隔绝开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试图寻找其他入口,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于是,他只得俯下身去,将脸
贴近门缝,希望能窥见一些端倪。然而,当他的目光透过狭窄的缝隙望进去时,却只看到了无尽的黑暗,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令人心生恐惧。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屎尿臊臭味从门缝中飘散出来,如同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径直冲向他的鼻腔。
这股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充斥着他周围的空气,令他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几乎要当场晕倒在地。他连忙用手捏住自已的鼻子,拼命想要阻挡这股刺鼻的气味。
尽管如此,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再次靠近门缝,仔细观察起来。
渐渐地,在那片漆黑之中,他注意到了一些微弱的光点。这些光点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虽然光芒极其微弱,但在这片黑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
它们就像漆黑宇宙中的一颗颗孤独的太阳,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辉。
随着视线逐渐适应黑暗,他开始能够看清更多的细节。在那点点星光所照亮的范围内,他隐约察觉到有一些身影在晃动。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有的蹲坐在地上,有的则靠在墙边。这些人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出他们正躲藏在一个个透出光亮的格子间里,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
刘一杆眯着眼睛,拉长眼帘,终于看清里面的人都在干什么——他们居住在这里,是这里的“居民!”
刘一杆脑海中的记忆忽然被唤醒,他猛地想起之前曾在福田电视台看到过一则令人震惊的新闻报道。
那则新闻提到,位于市中心的某座大楼竟然已沦为一处流浪汉、乞丐以及那些无家可归者们聚居的所谓“棚户区”,似乎这里是他们的皇宫天堂!
据该新闻描述,这个地方如今充满着各种混乱不堪的景象。垃圾遍地都是,散发出阵阵恶臭;
污水横流,使得周围环境肮脏至极。更糟糕的是,这里还存在着严重的治安问题,诸如盗窃、抢劫等犯罪行为时有发生。而最让人担忧的,则是其中涉及到的黄赌毒现象。
一些挣快钱的人,利用这片区域的管理漏洞,暗地里从事着某种几千年都没消亡的交易和非法赌博活动,甚至还有人贩子买卖的迹象。
当时看完这条新闻后,刘一杆就没有什么感觉,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这一切将会与他有关。
今日自已竟亲身来到了这个地方,亲眼目睹了电视台所报道的一切。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思忖:如此恶劣的状况怎能不引起相关领导和部门的高度重视呢?必须尽快采取有效措施来解决这些问题,否则,如何包装好挣大钱?
“他嘛得,这里成了流浪汉聚集地……真晦气!”刘一杆喃喃骂道。
“我的两个小目标就靠这……骚臭的地方?!”他有些怀疑。
但他似乎忘记了,几年前他也是个流浪汉,甚至还不如这烂尾楼里的“居民”,因为他当时是真正地在流浪!
十多年前。
初中未毕业,他便一心琢磨着外出闯荡,通过打工来赚取钱财。
而致使他如此毅然决然地选择辍学,背后的缘由竟是那刘家庄里仅有的一家商店老板。
这位老板身形高大壮实,可偏偏生得脖颈短促,双眼恰似蛤蟆般凸出,硕大的脑袋两侧还耷拉着一对招风耳,说起话来鼻音浓重异常,整个形象简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癞蛤蟆,
因此得了个响当当的外号——“刘蛤蟆”。
每日里,这“刘蛤蟆”都如壁虎般趴在那柜台之上,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店外过往的行人。
通常情况下,对于男性顾客,他往往视而不见,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然而一旦瞧见哪家的媳妇或者妇女路过,他那双原本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瞬间瞪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副谄媚讨好的笑容,
同时伸出舌头舔舐着干裂的嘴唇,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口跟人搭讪,嘘寒问暖,问长问短,装出一副对别人关怀备至的模样。
“你家那口子不在家,你要是寂寞,尽快来找我,陪聊陪吃陪睡,三陪啊!不要钱!”害得村里的女人都不敢自已一个人到他的商店里买东西。
有一次,刘一杆的二舅来做客,父亲刘艰苦让他去刘蛤蟆那里拎点酒回来,说以后给钱,先赊着。
刘一杆跑到商店,让刘蛤蟆拿两瓶太和县最畅销的镜湖大曲,说:
“大爷,拿两瓶镜湖大曲,先记账,我爹说以后一起算!”
刘蛤蟆正在打盹,根本没睁眼的意思。
刘一杆又说了一遍,声音大了一倍:“大爷,拿两瓶镜湖大曲!”
“喊什么喊?”刘蛤蟆睁开眼,又合上眼帘,继续打盹“没有!”
“那不是吗?柜台上有啊!”
“买完了,那是空瓶子!”
“里面有酒啊,我看到了!”
刘蛤蟆翻了个身,把脸侧到里面,背对着刘一杆:“那是给大壮家留的!”
“大壮家人都去县城了,你还给他留着啊?”
“滚!”老板扭头对刘一杆怒喝,“他有钱,我想给他留就留,你没钱,别在这耽误我睡觉!”
“你说谁没钱?”刘一杆双拳紧握,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你家,你老爹……都是没钱货!”
刘蛤蟆此时已然没有丝毫的睡意,他那双本就凸出的蛤蟆眼,此刻更是瞪得犹如两颗硕大的牛一般。
只见他怒不可遏地冲着面前的人吼道:“每次来都是赊账,居然还让老子给你们记账!我可没那个闲情逸致陪你们折腾,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刘一杆就这样呆呆地杵在原地,他那张原本还算白净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紧接着又由红转紫。
面对刘蛤蟆如此粗暴无礼的呵斥,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身去,脚步踉跄着朝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自此,他发誓要成为有钱人,再也不赊账,再也不让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