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节课程,方寸宛如行尸走肉般熬了过来。
直到中午的时候,方寸都没敢挪动一分。
方寸自已都不知道自已怎么挺了过来,他现在只觉着分外无助,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从教学楼通往食堂的大路上,方寸一个人孤独地向前挪动着,偶尔有相熟的人从他的身边经过,他也只是牵强地抬头,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然后继续低头前行。
他觉着抬不起头来。
虽然没人关注着他,但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凝视着他,仿佛要把他剥落个干干净净,进行视奸一般。
方寸的心境中,浮现出漫天的双眼,它们或者纯黑,宛如梦魇,或者纯白,似乎鬼魅。它们不时地放大缩小,在虚空中漫步舞蹈。
在纯黑或者纯白的双眼中,不时弥漫出一些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符文,那些符文链接在一起,具象而出,形成了一条条狰狞的锁链。
这些锁链相互缠绕在一起,仿佛一笔笔线条,密密麻麻地画在整个心境空间,似是要对整个心境空间进行一场密不透风的封锁。
在这些锁链的交织中,好似紧箍咒的咒语一般的低吟从符文锁链的震颤中涤荡开来,这魔咒一般的低吟逐渐高亢,震荡地整个心境空间波纹四起,宛如霎时间风浪滔天的海面。
在心境空间藏身疗养的祸斗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随着四周空间环境的变化,祸斗的身周逐渐燎起一片扭曲的黑影,这黑影贴在祸斗的表皮,随着虚空中黑白眼睛中符文的出现而逐渐扩张,缓缓扭曲。
在黑影扩张得越来越浓郁的时候,漆黑的阴影中脱落出一个个细小的旋涡,它们或者顺时针,或者逆时针地旋转着,将所有挨上来的符文锁链绞成稀碎的残缺符文,将其吞噬殆尽。
祸斗的身形随着身周黑影漩涡的吞噬不断升温,赤红的神火燃烧在黑色阴影和祸斗的整个身体内外,就连它的口中也吐息着赤红的神火。
它的眼睛从金红色转变成了黑红色。
它开叉的双尾昂扬向上,随火而动。
心劫现,心境生!
方寸的心劫出现了,以往偶尔泛点涟漪,实际上没什么波澜的心境随着心劫的出现而变得开始具象,寂静的心境虚空自此有了色彩!
这色彩不再是梦境的投影,也不是现实的投影,而确确实实是心境自身的色彩!
祸斗寄居在方寸的心境空间中,正是要吞噬念力所化的心火才能疗养自身。只是平时的念力何其微弱,只能一点点炼化。
而现在心劫出现,这滔天的符文锁链、满境的黑白双眼都是浓浓念力所化,此正是祸斗炼化念力,吞噬神火,进而大大恢复自身的绝佳时刻!
这实在是惊喜!
它本已做好了等候很长时间的准备,几年,几十年又如何,它等得起!
但现在,居然提早这么多!
这一劫方寸会不会过去尚未可知,但这一劫对它祸斗来说,足够了!
而对方寸来说,这一劫后,方寸将初步破除焦点效应的负面影响,哪怕以后还会有这一劫,也必然不难度过。
心境空间的变化,方寸没有感知,但保持着对方寸的关注的李璇玑已经有了轻微的感应。
“新的心境将要生成了……”
外界,方寸在食堂中忍受着不适,一口一口地嚼着手中的饭菜。
杨万里和姜昊天没有陪同。
一侧的楼梯上,李瑞祥注意到了楼梯下餐桌上的方寸,不过也仅仅是注意了一下。
方寸身上孑孓的气息不算浓郁,只能说还在酝酿。
方寸就这样慢悠悠地,如丧尸般的熬过了一天,直到晚上回宿舍的时候,裤头里的一坨,在方寸的感知中已经变得生冷梆硬。
“什么味儿啊?这么臭!”
108宿舍,方寸刚回来,姜昊天便捂着鼻子皱眉喊道。
杨万里:“你们闻到了吗?”
刘成君和杨正义也捂着鼻子,一脸警惕和怀疑地看着周围的其他人。
黄彪指着方寸大声道:“方晓虎,是不是你拉裤子了?”
众人望向方寸。
众目睽睽之下,方寸还想保留一下自已的颜面。
方寸硬生生在嘴角扯起来一个笑容,假装无事地说,“我没有。”
樊於期:“那……那……那是谁啊?”
姜昊天:“不会就是你吧,樊於期?”
樊於期:“不……不是……不是我。”
张有为瞄了方寸一眼,默默走近方寸,小声提醒道,“我劝你自已跟老师说,等同学们把你揪出来,你就丢脸丢大发了。”
说着,张有为顺势拍了拍方寸肩头,上床去了。
方寸如遭雷击,被拍得身体差点软掉。不明白张有为怎么就说出来了。
好,他知道可能很多人都怀疑自已,可毕竟没说出来不是?只是怀疑而已,还有点颜面。
现在倒好,张有为或许是好心,但对方寸而言,这是赤裸裸地践踏了他那点可怜的,自欺欺人的自尊。
临上床的时候,方寸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和衣而眠。
被子也不需要盖了。
然而这么整实在不舒服不说,经久不散的臭味更是越发浓郁。
方寸的异常引起了巡视宿舍的王梅的注意。
同时方寸自已也受不了了。
颜面和现实相比……还是丢人算了。
只要我不觉着丢人,那就不算丢人!
方寸硬着头皮,在王梅出声询问前,主动拉着王梅去了她的宿舍。
王梅静静地看着面前支支吾吾的方寸,知道他一定有难以启齿的事情要告诉自已,所以只是默不作声,让方寸自已酝酿好说辞再说。
期期艾艾了一阵,方寸心里斗争了好一番,终于还是没有讲出来了。
真特么能忍啊!
可是方寸能忍,王梅却是等不了了。都快半个小时了,再有耐性也给磨没了。
最重要的是……
王梅:“你身上的臭味怎么回事?”
这个真忍不了,再待下去,王梅觉着自已宿舍都要臭了!
方寸羞红着脸不语。
王梅:“你尿裤子了?”
方寸羞红的脸更红一分。
王梅:“你到底怎么了?踩到坑里了还是怎么?”
方寸声若细蚊:“拉……拉了……”
王梅偏头侧耳,皱眉大声道,“你说什么?什么拉了?”
方寸低头微喃:“就是……拉了……”
一道闪电划过王梅心间,不可置信的神色浮现在王梅的脸上。
王梅“噌”地站起来,拽着方寸就往水房走。
龙华小学的水房是和公厕连在一起的。
王梅将方寸拉到公厕里,将方寸扒个精光。
双眼凝视着裤子里黄褐色的腌臜一坨,震惊无言。
王梅是既叹服于方寸的忍耐力又怜惜于方寸的懦弱性。
说方寸懦弱,其实不过是可怜的自尊作祟。
看方寸平常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还当他真的没皮没脸,原来竟然是个把颜面看得如此重要的人。
不过也确实……这事抖落出来,方寸不被笑话个一段时期,怕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王梅叹息着,嫌弃地把方寸的一身行头扔到了便池里,先任由流水冲洗着。
之后,王梅让方寸待着不要动,去外面扯进来一根水管,手上套了个淡黄的皮手套,一边对着方寸冲洗,一边在方寸的身上扒拉摸索着。
被水冲着的方寸紧紧握着双拳,一动不动。
这场景让他觉着似曾相识……
方寸的心境中,黑白双眼已经被消灭的只剩一双,一只黑色,一只白色,悬挂在虚空。
符文锁链也只剩一条,紧紧串联在黑白色双眼之间。
符链上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好像在融化着虚空。
祸斗已经缩小了身形,正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它的双尾已经褪去了绒毛,只剩光秃秃两条分叉的鼠尾耷拉在身后。
它身上的光泽更加幽深明亮了一些。仔细看去,可以看到一些黑红色的小旋涡,像是扭曲燃烧着的小火苗。
图书馆,李璇玑手拿着一本《资治通鉴》,抬头朝着宿舍的位置瞥了一眼,轻轻低语:“有为,找时机把《资治通鉴》刻进方晓虎的梦里。”
108宿舍,张有为已经熟睡,正处在自已的梦境中。
与方寸的心境和梦境不同,张有为的心境是一块透明的湖泊,湖泊表面如镜子般明亮。
透过湖面向下看去,却是一无所有。
湖泊四周是一片浓浓的白雾,无论怎么看去都是模糊不清。
白雾之中,只有张有为在慢悠悠地踱步而行。
凡是张有为所过之处,皆如湖面一般明净透亮。
此时,湖面泛起一丝波纹。张有为眼前的浓雾也散成一个方形的镜面,上面模糊地显示出“资治通鉴”四个字。
随后一缕风形透过浓雾划过张有为的耳畔,李璇玑的声音随之响起。
“有为,找时机把《资治通鉴》刻进方晓虎的梦里。”
张有为眼中迷茫一阵,浓雾重新覆盖上来,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存在。
张有为继续在浓雾中踱步而行,只是这次,却是离湖泊越来越远……
王梅给方寸冲洗没一会儿后,又脱下了手套,双手扒拉着方寸,仔细将方寸上上下下的沟沟壑壑清理了三五遍,最后绕着方寸认真观察了一会儿,确保已经清理干净后,便回宿舍给方寸拿了一套衣裳过来给方寸裹上。
那衣裳薄薄的,带着特殊的香气。
裹住身子的方寸一阵舒服,被冷水冲击的寒意顿时驱离。
牵着方寸,王梅将其送回了宿舍安顿。待方寸上床睡着之后,王梅又返回了公厕。
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棍子,王梅将方寸身上脱下来的衣物在便池里不住地搅拌着。
之后又将其捞出来,扔到了水房的水池里,将两侧排水的口子堵住之后,倒入洗衣粉发酵一会儿,便开始用双手搓洗……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大晚上很多学生都听着水房的动静,不知道宿舍老师在发什么疯。
偶尔几个消息灵通的,或者同班里猜到方寸身上的,已经睡意全消,纷纷小声嘀咕着议论起来。
倒是108宿舍一个个闭口不言,一副安然入睡的样子。
尤其姜昊天和杨万里,两人鼾声如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睡着了似的。
进入梦乡的又岂止是他俩,还有方寸。
以往做梦的时候,方寸都是无意识的状态,梦做过去了也就做过去了。
对于梦中的景象,可能会忘,也可能会有些印象。这些就全凭梦中的记忆是否深刻了。
而这次,方寸虽然还是无意识地做梦,但隐隐约约,方寸能够感到这个世界的不真实,或者说,他有那种自已在做梦的感觉,只是意识不是很清醒。
在心境外围的一圈彩虹气泡中,方寸漫步其间。
在幽幽的黑暗中,除了这些散发着光彩的气泡便一无所有。
方寸孤独地徘徊着,像一个观众般看着不同的气泡上浮现的一幕幕光影。
在幽暗的虚空中,一片浓雾由一个白点自黑暗中逐渐扩散而来,由远及近。
在方寸的视野中,这些浓雾挥之不去,甚至已经笼罩了那些彩色的气泡。
只是气泡连接在一起,竟不能被完全覆灭。
浓雾与气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特殊的结界空间。
在这个结界的边缘处,张有为缓缓踱步而来。
一边走,一边不可思议地环顾四周,同时嘴里喃喃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一个还没自主意识的梦境居然已经可以自主防御了……”
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不过只是一片幽深黑暗的心境虚空,什么都没有,而现在竟然已经衍生至此……难道这才是老师关注他的原因?
张有为不解,但心中确实震撼。
方寸的心境虚空,黑白双眼中的符链在结界空间形成,张有为现身的时候蓦然一震,一端链头从纯黑单眼中透出,“哗啦啦”冲向结界中的张有为,黑红的火焰在符链进入结界的瞬间就溶解了链身周围的气泡和浓雾,在“嗤”声中将一切化为虚无。
张有为正在惊叹于方寸的梦境空间,不想一条燃烧着的黑红符链突然袭击而来。
张有为汗毛乍起,迅速在身前化出一个雾盾,那符链头透过雾盾,竟不知钻向哪里。
张有为捏着雾盾,“咔吧”一下,将符链切断。
断裂的符链顿时被收回。
危机解除,张有为暗道好险,竟差点一个不慎被捆缚而起。
心境中,祸斗漠然注视着结界发生的一切。
符链会主动进攻,还能延伸到心境之外,这是它怎么都没想到的。
不过看样子也只能攻击一次。
好在,这不妨碍它看戏。
结界中,张有为看着眼前透着一脸茫然的方寸,尝试着沟通道,“方晓虎?方晓虎?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寸木然地看着张有为,痴呆地问“你是谁啊?”
“呵”,张有为心中冷笑,还当他真的不需要引导就自主觉醒了,原来并没有。
只是刚刚那个符链还是让他心有余悸,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还是老师的交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