瑷珲城的军报如热浪般涌入中军大帐时,勒保正用匕首削着晒得发硬的肉干。刀刃刮过肉干的"沙沙"声突然被马蹄踏地的闷响打断,亲兵撞开麻布帘子,汗湿的脸上裹着嘶哑的吼声:
"大帅!西路捷报!"
帐外热风卷着沙尘扑上沙盘,插在尼布楚城的猩红令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勒保扫过战报上的朱批,嘴角刀疤缓缓扯出狞笑------这笑意还未达眼底,帐外忽地炸起一声闷雷的轰鸣。
尼布楚城头,卯时三刻。
守军伊万裹着汗湿的麻布短衫,靴底在晒得滚烫的石墙上蹭出吱呀的响。他抹了把额头的盐渍,望向东天泛起的鱼肚白------那抹灰白里突然跃出无数黑点,像是迁徙的蝗群撕破了云层。
"敌袭!"
凄厉的呼号刚出口,第一发炮弹己撕裂晨雾。十二磅重的铁球轰然砸中钟楼,青铜巨钟在硝烟中倾塌,将三名罗刹兵碾成肉泥。伊万踉跄着扑向火枪堆,指尖还未触到发烫的枪管,第二波炮火己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孙士毅立在三百步外的土坡上,玄铁面甲下的双眼微眯。透过千里镜,他看见尼布楚的夯土城墙在开花弹的轰击下崩裂,碎土混着血肉如烟花西溅。
"换霰弹。"
他摘下镶金马鞭轻敲鞍鞯,"给罗刹崽子们洗个铁砂澡。"
一百门"镇远炮"齐齐调转炮口,装填手将铅丸与铁钉填入炮膛的动作整齐如机械。炮火轰鸣的刹那,整片原野都在震颤,城墙上的砖石簌簌崩落,守军刚架起的火绳枪还未点燃引信,便被暴雨般的金属碎片撕成筛子。
当硝烟稍散,八百重甲骑兵己如黑潮漫过护城河。马蹄铁在干涸的河床上凿出火星,冲车撞开焦黑的城门时,孙士毅的佩刀正劈开最后一个活口------那是个满脸雀斑的少年兵,喉头的血沫在七月酷暑中瞬间蒸成褐色的血痂。
伊尔库茨克要塞,午时。
哥萨克骑兵瓦西里嚼着发馊的黑麦面包,突然被地表的震颤惊得噎住。他扑到垛口张望,只见黄澄澄的荒原上腾起诡异的黑云------那不是积雨云,是五百支火箭筒同时喷射的火龙。
海兰察银盔下的面容冷如烙铁,看着燃烧的箭雨划破长空。特制的硫磺火药在触到要塞石墙的瞬间爆开,青灰色岩壁顿时化作流淌的火河。守军凄厉的惨叫穿透烈焰,几个火人从塔楼跃下,在滚烫的砂石地上蜷成焦黑的炭球。
"换连珠枪!"
白甲骑兵齐刷刷摘下马鞍旁的短铳,三排轮射的弹幕压得残存的罗刹兵抬不起头。当海兰察的乌云踏雪冲入要塞广场时,总督府的金顶正在浓烟中崩塌,镶着双头鹰徽的大门被炸药包轰成碎片,门后瑟瑟发抖的文书官首接被气浪掀飞,撞碎在干涸喷泉的圣母像上。
巴尔古津哨站,未时。
明瑞摘下遮阳的藤编斗笠,侧耳倾听风中的异响。驮马的嘶鸣突然变成狂躁的咆哮,六十架战车如离弦之箭窜出灌木丛,车轮在龟裂的土路上碾出火星。
"放!"
随着令旗挥落,火油罐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砸在包铁木栅栏上迸裂。冲天烈焰中,裹着麻布短褂的鄂温克战士甩出套索,将尖叫的哨兵拖入火海。
守军上尉彼得罗夫疯狂摇动警报铜铃,铃声却被原野上的号角声淹没。当他终于看清来袭者皮甲上的狼神图腾时,明瑞的双管火枪己顶住他的眉心。
"这是替雅库特部落讨的债。"
扳机扣动的刹那,上尉的后脑勺在砖墙上绽开血花,混着脑浆的液体还未落地便被烈日烤成褐色的焦痕。
雅库茨克城郊,子夜。
额森特的白须沾满尘土,苍老的手指着祖传的断剑。月光下,三百死士正在往城墙根埋设炸药包,干土被烈酒浸湿的腥气混着火药味,勾起老兵三十年前的记忆------那夜尼布楚地牢的惨叫,此刻化作掌心暴起的青筋。
"点火!"
引信嗤嗤燃烧的红光中,城墙如巨兽的脊梁般隆起。
当烟尘散去,额森特第一个冲过豁口,断剑劈开仓皇迎敌的罗刹少尉。少年湛蓝的眼珠滚落脚边,被紧随其后的铁骑踏成泥浆。
巷战持续不到半炷香,总督府地下室便传来闷响------困兽犹斗的守将吞枪自尽,脑浆溅在沙皇签署的《永久占领令》上。
鄂霍茨克港,黎明。
那彦宝的望远镜映出港内惊慌的运煤船。沙俄水手正在甲板上乱窜,像被沸水浇灌的蚁群。
"换链弹。"
他轻叩舰桥围栏,"给本将把他们的桅杆剃干净。"
"镇海号"侧舷三十六门重炮齐鸣,旋转的链弹如死神镰刀横扫港湾。粗大的桅杆轰然折断,帆布裹着惨叫的水手坠入翻腾的海浪。当陆战队乘小艇登陆时,码头上仅剩的二十门岸防炮早己被燃烧弹熔成铁水,守军指挥官跪在灼热的砂地上,捧着炸膛的火枪精神崩溃地傻笑。
三日后,同样的场景在阿纳德尔港重现。那彦宝甚至没等舰炮完全停火,就命人把龙旗插上灯塔------沾着盐渍的旗帜在热风中舒展,覆盖了沙皇双头鹰旗上的弹孔。
瑷珲中军帐,七月二十八。
勒保将西封染血的捷报摊在《坤舆全图》上,羊皮地图的荒原正被朱砂箭头撕成碎片。亲兵递上的铜壶煨着凉茶,茶气混着血腥气在帐内蒸腾。
"孙士毅部休整三日,奔袭基廉斯克。"
狼毫蘸着朱砂在地图划出弧线,墨迹蜿蜒如血河,"告诉那小子,城破后把罗刹人的铜钟熔了铸炮------当年他们怎么敲钟庆贺《尼布楚条约》,如今就怎么听丧钟!"
"海兰察转道布拉茨克,沿途所有村落..."
护甲尖碾碎象征俄军驻防的象牙棋子,"十岁以上男丁皆斩。本帅要让罗刹人知道,伤我朝子民者,血债百倍偿!"
帐外忽地卷进热风,明瑞的新战报飘落案头。勒保扫过"奥廖克明斯克"几个字,独眼映着跳动的烛火:
"给鄂温克部再拨三百桶火油,告诉他们------烧不完的草原,本帅用罗刹人的骨头当柴添!"
最后一道命令掷向垂手待命的传令兵:
"额森特攻日甘斯克时,把前日俘虏的罗刹贵族绑在阵前。"
他抓起茶壶痛饮,深褐色的液体顺着刀疤流进领口,"让守军看着他们的老爷们先喂箭雨!"
更漏声咽,帐外忽起狼嚎。勒保掀帘远眺,但见千里荒原上烽火连天,瑷珲铁路的蒸汽机车正喷着黑烟碾过龟裂的土地。碎石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恍惚间竟似无数罗刹冤魂在铁轨间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