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挡不住
“斩此人者,”狼骑首领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正堂,“赏银百两。”
他顿了顿,剑尖指向二楼方向,吐出更重的筹码:
“生擒大玄太子者……”
“封——侯——!”
“吼!!!”
封侯的诱惑如同最猛烈的火油,瞬间点燃了所有狼骑甲士眼中贪婪与疯狂的火焰!
短暂的停滞被打破,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狂躁的人浪,咆哮着,不顾一切地向着那狭窄如独木桥般的楼梯口,向着那个持刀的身影,疯狂扑去!
用人命堆,也要堆出一条通往封侯的血路!
地字号房内,柳清安与汀兰紧贴着窗棂,透过细微的缝隙向外窥视。
风云在马厩中焦躁地踏着蹄子,打着响鼻。
一名狼骑军甲士似乎嫌它碍事,提着刀狞笑着靠近。
然而就在刀锋将落未落之际,风云猛地一挣,竟自行崩断了缰绳!
碗口大的铁蹄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踹在那甲士的胸甲上!甲胄瞬间凹陷,那甲士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
另一名扑来的甲士也被它侧身撞翻在地。风云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嘶,鬃毛飞扬,化作一道赤色闪电,冲出马厩,转眼便消失在混乱的街巷尽头,只留下烟尘滚滚。
“好马儿!”柳云溪低呼一声。
楼下,黑压压的狼骑军如同不断汇聚的黑色潮水,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客栈大门,沉重的脚步声与甲叶摩擦声仿佛催命的鼓点,敲在楼上每个人的心头。
柳清安的目光越过混乱的庭院,投向更远的街道。
狼骑铁骑在城中纵横驰骋,所过之处,无论是零星抵抗的边军还是奔逃的百姓,都如同被镰刀扫过的麦秆,成片倒下。
血光在寒月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
整座高平城,依旧看不到任何援军的旗帜,只有绝望在蔓延。
徐怀瑾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如同困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终于停下,看向窗边那个始终冷静得近乎冷漠的身影:“柳二小姐,依你看……许司卫他,真能挡住下面那些虎狼?”
柳清安没有回头,平静道:“挡不住。”
“他可是修行者!”
徐执钺忍不住急声反驳。
柳清安终于微微侧过脸,眼神扫过徐执钺:“能潜入城中、精准刺杀太子的狼骑军精锐里,会没有修行者?最不济也是炼心境界。退一万步,就算没有……真灵境的大宗师,难道就能在千军万马的冲杀中屹立不倒?你们此刻只关心他能否做你们的挡箭牌,早先为何不约束部曲,整肃军纪,令羽林军堪为一战?”
“非也!”徐承翰上前一步,面色因激动而微微涨红,他挺直了腰背,声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铿锵,“许司卫之安危,非仅系于我等性命!《礼记》有云:‘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许司卫身负绝学,心系家国,乃我大玄未来之砥柱!他若陨落于此,非止一人之殇,乃国朝之痛!我辈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死则死矣,不过求个‘俯仰无愧天地’。然许司卫之命,重于泰山!他必须活着,将北狄背信、高平血泪,昭告天下,以警后世!此非为私,实乃为公!”
他引经据典,慷慨陈词,眼中闪烁着近乎殉道的光芒。
柳清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懒得与你这书呆子辩。忠义挂在嘴边,不如想想待会儿如何赴死来得实在。”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无情的战场。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钝刀子割肉。
徐怀瑾挣扎良久,眼神从惶恐渐渐变为一种绝望的决然。他猛地扯下床上的锦缎被单,奋力抛过房梁,双手颤抖着,极其用力地打了一个死结。他盯着那垂下的布条,喉结滚动,迟疑了两息,才艰难地转向早已泪流满面的赵氏:“夫人……若……若贼子冲将进来,你……我……便……”
赵氏在地,泣不成声:“老爷……老爷啊……难道真……真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徐怀瑾闭了闭眼,声音干涩:“破城之日,能留个全尸,死得稍许体面些,已是……万幸了。”
赵氏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哭诉道:“当初老师苦苦相劝,说高平凶险,让您莫要来……您为何就是不听啊!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一旁的徐执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颤抖。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抓住徐怀瑾的袖子,急声道:“父亲!父亲!他们要的是活捉太子!他们没想杀人!您……您是朝廷大员,您不如亮明身份!他们定不敢伤您性命!说不定……说不定我们能趁……”
“住口!”徐承翰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怒发冲冠,指着弟弟厉声呵斥,“性命可失,气节岂能折!徐家世代簪缨,忠义传家,岂能出你这等不忠不孝、不知廉耻、贪生怕死之徒!竟敢有降狄之念!祖宗蒙羞!”
徐执钺被骂得脸色由白转红,又羞又急,梗着脖子反驳:“兄长!你……你冤枉我!我岂是贪生怕死!我是替你和父亲不值!你和父亲寒窗苦读数十载,满腹经纶,一身才学,难道就甘心像待宰的猪羊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地死在这蛮荒边陲?楼下那么多贼兵,许舟一个人能挡几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不如我也下去帮忙!能挡一刻是一刻!”
他眼中竟也涌起一股血气,看向门口。
徐承翰愣住了,看着弟弟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和眼中的决绝,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他,一时间哑口无言,心中五味杂陈。
柳清安依旧背对着众人,站在窗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不必费心争吵了。今日,若许舟能守住楼梯,我们便能活。若他守不住……”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清冷,“那便一起死。黄泉路上,倒也不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