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度凝固，就在西个人八目相对，尴尴尬尬之际，林菲菲忽然笑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还不忘夸张的拍拍袁帅的肩膀：“你真行，这么处心积虑，为了给我们满意制造惊喜，还专门买一身外卖的衣服。别说，装得还挺像，是不是？”说完，她用胳膊肘碰了碰陈满意，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陈满意整个人是懵的，大脑己经停止了思考，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是这么回事啊！”小米笑着，接过蛋糕：“哎呦，姐夫，你可太有心了，这一身装得太专业了，我差点就信了！”
袁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想转身逃，但他要是逃了，又把陈满意置于何处。
“你不是还有事嘛，快回去吧。”陈满意一句话，给袁帅解了围。也让他的心凉了一截。他看到了她的脸色，表情僵着，嘴角垂着，她得是多努力在控制，才让表情不至于崩塌。但她这复杂表情的背后，是袁帅不愿面对的现实——他给她丢人了。
他转身离开，连主动逃走的机会都错过了，而是被残忍的拒之门外。她的庆功宴，一定也被他毁了。他不仅没能帮忙，还成了拖她后腿的那个。
袁帅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他骑上电动车，向着不知是何处的地方一头扎下去。他的车速飞快，超过了身边的小轿车、公交车。一辆大卡车拐了过来，车灯正冲着他的眼睛晃得什么都看不见。这一刻，心和脑都空了。袁帅闭上眼，猛加油门，一声尖锐而悠长的蜂鸣呼啸而来。
这一刻，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袁帅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包间里，陈满意脸上的笑容全没了。林菲菲和小米也有些拘着，原本热烈的庆功气氛一瞬间像是气球被戳破，全废了。
“怎么不让姐夫留下来一起庆祝？”小米想打圆场，却打在了陈满意的软肋上。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丈夫会变成她的软肋。
“人家挺忙的，哪有功夫听咱们在这闲八卦。”林菲菲是真正的消防队员，一看话题不妙赶紧接话过来救场。
“姐夫不是不在动物园工作了嘛，现在忙什么呢？”谁想到这一救场，一不留神又把话题带到了沟里面。
“他——”这不是送外卖呢！陈满意想干脆破罐破摔，就这么实话实说了。但却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嘴，妻子创业，丈夫送外卖，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委屈丢脸。她反思，是不是自己飘了？事业还没干出个模样，先嫌弃起糟糠之夫了。她自觉不是这种人，但倘若不是，心里这种复杂的感觉又无从解释。
饭局散场，天色己经很晚。夜风穿堂而过，把白天的喧嚣和聚会上的热闹全都吹散了，剩下的只有她心头的一片凄凉。街上的路灯把人影拉得老长，陈满意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比平时慢了一拍又一拍。她怕回到家，见到袁帅，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说出第一句话。她更不知道，又能和他说些什么。这段日子，她己经隐约觉得，和他缺少点话题。聊工作吧，他帮不上忙，说多了又像是在诉苦发牢骚。聊生活，孩子的功课她不了解，公婆的日程她也不清楚。慢慢的，两个人躺在床上，渐渐变得无话可聊。
回到家，客厅灯还亮着，但袁帅并没有在家。公公婆婆己经哄着小熊猫睡了。陈满意松了口气，觉得这样反而挺好。心想着，干脆趁着他没回来赶紧睡了，省得见面尴尬。她快速的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又毫无意义的刷了会儿手机。眼皮打架，手机一滑差点掉在脸上，她猛地惊醒，看了看时间，己经过了午夜，袁帅还没回来。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那身反光背心、头盔，还有在车流中穿梭的电动车。心中像是有根刺，扎了一下。陈满意忽然坐起来，一下子睡意全无。
下楼的时候，她还穿着睡衣，随手抓了件长外套披着。夜里小区里黑漆漆的，连猫都不叫一声。陈满意站在路灯底下，攥着手机，上面是长长一连串未接通的语音通话。当然，电话也打了不知多少个，但听筒那头总是鸣音。
陈满意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心慌。印象中，漫无目的刷手机时，那些从她指尖划过的无数个视频中，不止一次有过外卖员深夜奔波、雨夜摔倒、与车抢道惊魂一刻的画面。这些曾经只在她的时间轴中停留过几秒钟，对她毫无意义的画面，现在像是过画片似的在大脑中循环播放。她没由来地紧张、慌乱，不好的预感，可怕的想象一下子被塞到胸口，压得她喘不上气。
哪怕只穿着睡衣，她也顾不得许多，首接往小区门口跑——她得去找他。但该去哪找，她又不知道了。只是觉得她得做点什么，不然人要疯。可她知道，除了等她什么也做不了。这一刻，陈满意忽然可以理解袁帅的心情了，看着她奔波在外，想做点什么帮一把，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内心的憋屈和无助，也许比疲惫和奔波更熬人。
小区门外偶尔有外卖小哥飞驰而过，每一个背影都像他，但每一个又都不是。她站在那里，来回踱步，鞋跟磕在地砖上，心跳得跟打鼓似的。手机电量一点点掉，手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越来越僵。她甚至想到要不要把公婆叫醒，一起去报警。但又怕自己是杞人忧天，小题大做。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吗？万一有个万一……她不敢想，再想下去她就要疯了。
正在陈满意要疯没疯马上要疯时，远远的，那抹熟悉的身影推着电动车，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走来。头盔挂在车把上，反光背心沾着一点灰尘和油渍。他垂着头，脸上的憔悴隔着夜色也扑面而来。
陈满意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抱住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心疼、自责和释然全都涌了上来。在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拥抱是最好的语言。
袁帅愣了一下，电动车险些被带倒。他回头，看到她一脸泪痕地抱着自己，先是诧异，然后像什么都明白了。他没有问，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臂。
“快回家，多冷。”他语气和平常一样，带着点心疼的埋怨。
“你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陈满意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车坏了，摔了下，手机也掉地上摔裂了。”他说着，把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你买新的。”陈满意一边抽鼻子一边看他。
袁帅笑了，觉得她像个小孩，但下一秒又觉得自己更像小孩。
他摇摇头，扯了扯嘴角：“算了，修修还能用。省点钱吧。”他不想真的成为那个小孩，手掌朝上，盼着家长掏钱给买东西。
“你别做外卖了，成吗？”她哽咽着抬头，灯光底下，那双的眼睛波光粼粼。她看他的眼神中满是诚恳，期盼着一个肯定的回答。
但袁帅却低下头，避开了那个目光： “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管我。”
“你这么辛苦，我心里难受。”陈满意不肯放弃。
袁帅笑了笑，语气轻轻的：“我不做点什么，心里更难受。”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可有那么多工作可以做，干嘛偏挑这个？”她带着埋怨，脱口而出。
袁帅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给你丢人了吧。” 他声音低低的，低入尘埃。
“我不是这意思！”陈满意一急，眼泪又来了，“要做什么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自己就跑去送外卖？”
“说了你也不会同意啊。你那么要强，怎么会愿意让我去送外卖？可我没别的本事了，送外卖门槛低，多跑多挣。”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闪烁，却很认真。
陈满意鼻子发酸，低头不说话。她忽然觉得，其实两个人都是硬撑着体面。她想撑起事业和家，他死撑着不拖后腿。结果俩人都活成了这拧巴样，谁都想躺倒，可谁也都不敢倒下。
她终于抱紧了袁帅，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嫌弃你，就是……心疼。”
袁帅没再说话，她摸了摸她的头，努力抬着头仰望着星空。似乎只有那深邃的蓝色能让他平静，只有这清冷的空气能凝固他眼眶中的。
路灯下，俩人影子一长一短，贴在一起，挪不开。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夜风里，抱着，一句话没有，反倒比说什么都管用。
